敖瀛的目光从激动未平的长孙破脸上,移到吓掉魂的陈君集身上。面对这场面,敖瀛有点想笑,但气氛严肃,不是时候。
陈君集那哭腔还在石殿里回荡,充满绝望。
一旁的长孙破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极其鄙夷地斜了陈君集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又短又响的哼,显然对他只计较钱的态度十分看不起。
但那声哼之后,他却没开口反驳。因为就算动机完全不同,陈君集掐指头算出来的那个“吞金怪物”,却是他没法否认的、冰冷又现实的问题。修官署,养官员,本身就是巨款,足够拖垮任何一个刚起步的势力。
于是,两道原本绝不可能看向同一处的目光,此刻带着完全不同的焦虑——一道是悲愤主权要没,一道是恐慌财产流失——齐齐砸在敖瀛身上。
长孙破强撑着石椅扶手,身体前倾,目光灼人。
陈君集得了这无声的、非自愿的声援,胆子好像也壮了点,虽然不敢看长孙破,却也跟着上前半步,声音因为急显得有点尖:“将军明鉴啊!敖老板,您听听!这事儿…这事儿它就不是这个办法!您可得给我们个准话!这…这简首是把咱们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家底,往那看不见底的火坑里推啊!我可是把命搭上跟你赌的啊。”
一个站着,身子还没好利索,眼里全是忧;一个几乎要跳起来,脸上写满怕。
两人一左一右,把敖瀛夹在中间,成了石殿里一场突如其来的联合逼问。
要知道个把月前,其中一个还雇人暗杀另一个。
现在却同仇敌忾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只剩长明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所有压力和不理解,这会儿汇成一点,沉甸甸地压向依旧平静的敖瀛。
敖瀛慢悠悠伸出手,拎起石桌上那壶温水,给自己面前的粗陶碗里续了点水,水流声在寂静里特别清楚。
他端起碗,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怒气未消的长孙破和愁容满面的陈君集。他脸上非但没一点窘迫,那抹笑意反而更深了点。
他轻轻放下陶碗,碗底碰石桌发出轻响。
“二位,”他声音不高,“稍安勿躁。”
长孙破眉头还锁着,陈君集嘴唇动了动好像还想说啥,但都被敖瀛架势按住了。
敖瀛看着他们,非常清楚、一字一句说道:“你们说的这些问题,桩桩件件,我岂能不知?”
他微微一顿,让这句话的分量沉下去,然后才继续:“我既然敢答应他史敬忠,自然便有应对的法子。不仅能让都护府占不到半分便宜,还能让他们……‘成全’了咱们。”
话音落下,他站起身,走到长孙破身边,伸手拍了拍这位还在愤懑的将军的肩膀。
接着,他目光转向一旁眼巴巴望他的陈君集,瞥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明明白白在说:“你的钱,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