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若狮儿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手背青筋隐现。
出乎所有人意料,敖瀛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为难,反而瞬间迸发出一种如释重负、近乎狂喜的光芒,他激动地甚至拍了一下大腿:
“太好了!大人!您这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不瞒大人,下官正为此事日夜焦心!下官这点微末本事,管管商队、看看摊子还凑合,真要治理州郡,实在是力不从心,唯恐有负大人厚望!如今有都护府派来精干人员鼎力相助,真是雪中送炭!下官必定虚左以待,将这州郡大小政务,全权托付给各位上官办理!绝不敢有丝毫掣肘!”
他表态之诚恳,态度之顺从,让史敬忠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心中最后一丝戒备也烟消云散。
然而,就在史敬忠志得意满之际,敖瀛脸上的狂喜却慢慢褪去,换上了一副极其为难、甚至有些痛心疾首的表情,他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大人……”他欲言又止,目光扫过这简陋的帐篷,又望向帐外尘土飞扬的景象。
“嗯?”史敬忠眉头微蹙,“不过什么?敖老弟但说无妨。”
敖瀛像是难以启齿,挣扎了片刻才艰难道:“大人,您也亲眼所见,此地……实在是过于艰苦了。几位上官皆是都护府千挑万选的栋梁之材,金贵无比。岂能……岂能让他们一到任,就受这等罪过?”
他指着周围,语气充满了愧疚:“您看看,眼下连个像样的刺史府衙都没有,更别提各位上官的廨署了。难不成让几位上官与工匠、民夫们挤在破帐篷里,餐风饮沙,日夜听着驼叫入眠?这……这成何体统?下官实在是……于心何忍啊!这若是传回碎叶城,岂非让人笑话都护府苛待功臣,笑话大人您考虑不周?”
史敬忠闻言,脸色微微一僵。他确实没细想这个问题,让他的人来吃这种苦,确实不像话,就算有人愿意来,难免会有埋怨,到时候事儿未必能办好。
敖瀛见状,立刻趁热打铁,抛出了那个深思熟虑的方案,语气恳切无比:“大人,您看这样可否?暂且委屈几位上官,就先在繁华安稳的碎叶城办公?绿洲一应文书、账目、请示,下官定期派遣得力人手,快马加鞭送往碎叶城,绝不敢延误!待下官呕心沥血,抓紧时间,将这刺史府、各曹衙门、还有各位上官的宅邸,按照景明城的标准一一修建完备,将这道路平整,将一应吃喝用度都配置齐全,确保各位上官来时,不至有丝毫委屈……”
他挺首腰板,说得大义凛然:“此事关乎都护府的体面,更关乎大人您的颜面,万万怠慢不得!下官岂能让各位上官一下来,就面对这等烂摊子?”
史敬忠听完,沉吟起来。这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他总不能强迫自己的心腹立刻来沙漠里受苦。况且,敖瀛把“都护府体面”抬出来,他更无法反驳。
他眼珠一转,忽然叹了口气,面露难色:“敖老弟所虑,亦有道理。只是……这修建官署府邸,耗时耗力,更耗钱粮啊。都护府近来各处用度都吃紧,这笔开销……”
敖瀛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大人放心!一切开销,自然由下官这边一力承担!岂敢再劳烦都护府破费?”
他甚至还主动加码,显得急切又懂事:“只是……下官是有些能工巧匠,但人数有限,恐误了大事。能否劳烦户曹大人,从景明城遣些精通官式营造的工匠师傅前来指导?工匠、人力,自然是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下官必定全力配合,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只求早日将官署建好,风风光光迎请各位上官莅临治事!”
史敬忠看着敖瀛那副“恨不得立刻掏空家底也要把各位上官伺候好”的诚恳模样,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这敖瀛,果然是个只知道埋头做事的实在人。
他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既如此,便依你所言。本官回去后,即刻着手办理遣人工匠之事。敖老弟,你就抓紧筹备吧。”
史敬忠志得意满地呷了一口茶,仿佛己经看到一座崭新的、象征都护府权威的官署在这片绿洲上拔地而起,而他自己,无疑是这一切的最大功臣。
“多谢大人成全!”敖瀛深深一揖,垂下头时,嘴角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