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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羁縻（第2页）

史敬忠对敖瀛关于“城墙”的沉默似乎很满意，他脸上的冰霜又化开了，变回那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抵御王师”只是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侧过身，像是被远处戏台传来的喧嚣吸引了注意力。那边正演到高潮，乌斯曼拔高了嗓门，模仿着敖瀛的腔调大喝，紧接着又是一阵模拟降雨的鼓点和欢呼，中间混杂着孩子们兴奋地跟着喊：“天堂！酒肉管够！”

史敬忠侧耳听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嗤笑。

他转回头，用玉骨扇虚点了点戏台的方向，眉毛挑得老高，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好奇”。

“敖老板，收买人心……你怎选了如此下策？”他摇摇头，仿佛在惋惜什么，“装神弄鬼，编些不着调的故事，散布这些虚妄之言……什么神女降雨，什么酒肉天堂？大帝？”

他脸上的戏谑渐渐褪去，换上一种混合着怜悯和严厉的神情，声音也沉了下来。

“这等乡野淫祠似的胡说八道，也就骗骗无知乡民。蛊惑人心，诋毁朝廷德政，宣扬什么不切实际的‘世外桃源’……”他目光锐利地盯住敖瀛，一字一顿地说，“其心可诛啊。”

他用扇子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掌心，像是在强调律法的条文。

“都护府若是较起真来，追究你一个‘妖言惑众’、煽动民心的罪名……敖老板，你这脑袋，还够砍几次？”

敖瀛眉头微蹙，平静地回应：“史大人言重了。乡野俚曲，图个热闹罢了，并无诋毁朝廷之意，我也从未听闻有此等说法。”

史敬忠立刻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眼睛一亮，扇子“啪”地一合，指向敖瀛。

“哦？”他拖长了声音，脸上露出一种“你可算承认了”的表情，“敖兄弟的意思是，你承认有‘妖言惑众’的事儿？”

敖瀛一时语塞，没想到对方如此胡搅蛮缠。

史敬忠见状，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他凑近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却又暗藏机锋的语调。

“敖兄弟，你还是没明白。”他摇着头，玉骨扇轻轻晃动着，“关键不在于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而在于……他们在这里说。”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听得入迷的民众。

“至于说了什么，众口铄金，你拦得住每一个人吗？”他顿了顿，扇子向上一指，语气变得幽深，“更关键在于……上面的人，最终会听到什么，又会相信什么。这……你更管不了。”

敖瀛看着史敬忠那身与沙漠格格不入的丝缎袍服，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应对之策，面上却依旧沉静。

史敬忠欣赏了片刻敖瀛沉默的样子，脸上的厉色忽然冰雪消融，转而露出一种近乎愉悦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他摇了摇头，语气变得轻快，甚至带着点嗔怪。

“敖老板啊敖老板，”他拖长了调子，像在数落一个不懂事却很有本事的伙计，“你看你，总是这么能耐，不声不响就搞出这么大场面。聚众近万，私筑城寨，还闹得这般锣鼓喧天……这多危险哪？也就是本官，念旧，还记得瀚海酿酒大赛时你这绿洲的清静模样。”

他话锋一转，变得“语重心长”：“这些事儿，往大了说，哪一桩都是掉脑袋的罪过。不过嘛……”他刻意停顿，慢条斯理地从那精美的丝缎袖袍里，掏出一卷帛书。

帛书展开，末尾盖着鲜红的安西都护府大印，无比醒目。

“幸亏本官来得及时，洞察先机，又爱惜你这份折腾的能耐。”史敬忠将帛书朝敖瀛亮了亮，语气得意，“我安西都护府，最重实绩！似你这般能聚人、能筑城、还能搞活地方经济的干才，正是我安西急需的！岂能因些许程序疏漏而埋没？”

他上前一步，仿佛施舍般将帛书往前递了递。

“所以呢，本官特事特办，己替你将些些琐碎手续都补齐全了！瞧瞧，”他手指点着帛书上的文字，“‘瀚海特别商贸区’！名正言顺！准你在此聚集民众、兴筑必要防御工事、发展特色产业……嗯，比如你那‘粪业’，也算特色嘛。”

他脸上挂着施恩者的笑容，声音压低了些，却足以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人听见：“这一切，自然都是在安西都护府的领导与支持下方能成就。以后啊，你这儿就是都护府的重点扶持之地了。都护府还会助你建城，将来上报朝廷，在此设一羁縻府州。”

史敬忠目光扫过那初具规模的城墙，又落回敖瀛脸上，笑容里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敖老板届时，便是这羁縻府州的刺史，堂堂从西品官身。比起你如今这白身，岂非云泥之别？到时候，说不定本官还要仰仗敖刺史多多提携呢。”

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用折起的帛书轻轻敲打着手心，像是闲聊般解释道：“对了，敖老板可知何为‘羁縻’？羁，马之络头也；縻，牛之靷绳也。执其头，牵其绳，以夷制夷，渐行教化，使其终成王土驯民。我安西都护府必当支持。”

敖瀛看着史敬忠，笑道：“那不知户曹大人，需要我这瀚海绿洲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