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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羁縻（第1页）

第一百三十一章羁縻

敖瀛看着那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象牙白缎子袍，心里咯噔一下。都护府的人，终究还是找上门了。这位史公子，与上次酿酒大赛时那副官派行头不同，今日这身打扮，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只是那眼神里的算计，一点没少。

躲是躲不掉了。敖瀛定了定神，脸上浮起一抹客气的笑容，迎了上去。

“史大人？真是稀客。”敖瀛拱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热情，“您这身打扮，我一时眼拙，差点没认出来。什么风把您吹到这荒沙野地里来了？”

史敬忠仿佛才注意到敖瀛，缓缓转过身，脸上绽开一个极其标准的、近乎完美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敖老板，别来无恙？”他声音温和，甚至称得上悦耳，像是对老朋友寒暄。但他的目光却轻飘飘地掠过敖瀛，投向其后那一片人声鼎沸、帐篷林立的庞大营地，眼神里带着一种主人审视自家后花园般的挑剔与玩味。

他抬起手，用那柄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玉骨扇，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那喧闹的源头。

“啧啧，敖老板，真是好手段，好大的场面啊。”他摇头赞叹，语气里的温度却降了下去，“我才多久没来？上次不过是个稍大些的落脚点，如今这……怕是聚了快上万人了吧？真是自成一体，热闹非凡呐。”

他顿了顿，合上扇子，轻轻敲击着掌心，目光终于转回到敖瀛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锐利起来。

“不过嘛，”他话锋轻轻一转，像毒蛇吐信，“按咱们《安西律》，凡聚众超过五百人，皆需报备都护府核准，以防滋生事端，惊扰地方，甚或……引发民变。”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少许，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冰冷的质感：“敖老板，你这儿……恐怕远远不止五百了吧？这相应的核准文书、备案手续……在哪儿呢？拿出来让本官瞧瞧？”

他不等敖瀛回答，用扇子抵着下巴，故作沉思状，随即像是恍然大悟，轻轻“啊”了一声，拖长了语调。

“该不会是……没有吧？”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只剩下嘴角一点冰冷的余味，目光如针般刺向敖瀛。

“敖老板，要是有心之人上报一条造反的罪状，我可替你兜不住啊？”

敖瀛正欲开口解释。

史敬忠仿佛没看见敖瀛正欲辩解，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脸上那点冰冷的余味又悄然化开，变回那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具。

他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向那一段新垒起的巨石城墙。象牙白的袍角拂过地上的碎石子，他却毫不在意。

走到墙根下，他停下脚步，伸出那只养尊处优的手，用指节叩了叩冰冷粗糙的巨石表面。笃，笃。声音沉闷而结实。

“啧啧啧，”他摇着头，发出由衷般的赞叹，目光沿着墙体向上，扫过那些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石块，“了不得，真了不得。敖老板，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他转过身，面向敖瀛，玉骨扇“唰”地一声展开，轻轻摇动，仿佛只是在品评一处园林景致。

“九米高墙，巨石垒砌，这规制，这气派……”他顿了顿，扇子一收，精准地指向城墙，“怕是比起一些六城十卫的军堡，也不遑多让了吧？敖老板，好大的手笔啊。”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眼神里却透出锐利的光，像是一点点剥开甜蜜的糖衣，露出里面冰冷的核。

“这又是什么说法？”他故作疑惑地偏了偏头，“我朝《景明营造法式》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凡私筑城垣逾一丈者，视同谋逆，可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重罪。”

他用扇子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努力回忆，随即做出一个夸张的、测量高度的手势，目光从墙根缓缓移到墙头。

“你这墙……让我瞧瞧，一丈？两丈？啧啧，这都有三丈了吧？”

他猛地合上扇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却像冰冷的刀子一样递到敖瀛面前。

“敖老板，费这么大力气，在这荒沙野地里垒起这么一座坚城……”

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缓慢而清晰，一字一句地问道：

“是想裂土封王呢？或是想……抵御王师啊？”

敖瀛不知道这史敬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好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