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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轻放（第1页）

第一百二十八章轻放

拓跋将军眯着眼，搭在刀柄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皮革，并未立刻接话，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敖瀛看似平常的伙计衣裳。

“在下敖瀛。”敖瀛也不急躁，他微微侧身，手臂舒展，指向身后那长长的驼队，声音平和地继续道，“拓跋将军与麾下儿郎们驻守在这苦寒之地，保境安民，我等行商之人都看在眼里，心中亦是感佩。恰巧，我们这趟出来，车队里除了些货品，也备了些多余的粮秣、布匹，本是想着路途遥远，以备不时之需。”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墨山卫骑兵身上略显风霜的铠甲和征袍，慨叹道：“瞧弟兄们这甲胄衣衫，经年累月的，磨损得也快。若是守捉使不嫌弃，我等愿将这些富余的粮草布帛，就按采买的成本价，转让给墨山卫。一来，不敢说犒劳，只是略表心意，让弟兄们能吃上几顿踏实饭，添几件结实衣裳。二来嘛……”

敖瀛说到这里，话锋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抹商贾特有的、却不惹人反感的精明笑容，朝着拓跋将军拱了拱手：“权当是交个朋友。我等往来瀚海，走的便是这条商道，日后少不了还要从守捉使的防区经过。今日行个方便，他日我等自然也懂得知恩图报，大家和气生财，这也是为了安西的繁荣和稳定。”

周遭的风沙似乎都小了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拓跋将军脸上，等待着他的反应。扎古瞪大了眼睛，似乎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做起买卖来了。陈君集则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揣摩着拓跋将军的心思。

拓跋将军沉默着，他那张被风沙刻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在敖瀛坦荡的脸上和那些沉甸甸的驼车间来回移动了几次。他搭在刀柄上的手，终于停止了敲击。

拓跋将军沉默了片刻，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敖瀛坦荡的脸上停留了数息，仿佛在掂量每一个字的份量。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敖老板，”他说道，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但语气却公事公办，“您这番心意，拓跋存代墨山卫上下弟兄，心领了。”

他话锋随即一转，目光扫过自己身后那些沉默的骑兵，声音提高了几分，既是对敖瀛说，也是对所有人宣告：“但边军有边军的铁律！保境安民是本分，岂能因此就白拿百姓商贾的一针一线？即便是成本价，那也是买卖。是买卖，就该钱货两清，天经地义！”

他抬手，止住了似乎想客气两句的敖瀛，继续道：“只是……军中粮饷调度，自有规程，时常有所延迟。今日便先赊账！”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随即转头，朝身后厉声喝道：“军需官！”

一名穿着旧军袍的军官应声策马出列：“末将在！”

“即刻清点敖老板转让的粮秣布匹数目，按市面成本价核算清楚，一分一厘也不得差错！”拓跋存命令道，随即又看向敖瀛，抱拳道：“敖老板，烦请派个账房先生一同核验。核算完毕，我拓跋存以墨山卫守捉使之职衔、个人官誉作保，立下字据，盖上我的官印！所欠银钱，待下次军饷抵达，必定第一时间差人送至贵号手中，绝不拖欠！”

他的话语在戈壁的风中显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透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那军需官己经跳下马，带着两名士卒，拿着算筹和簿子，径首走向敖瀛所指的那些驼车，当真开始清点起来。

扎古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似乎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真刀真枪做买卖的地步。陈君集则是悄悄松了口气，用袖子再次擦了擦额角，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拓跋存那副一丝不苟的侧脸。

敖瀛看着拓跋存，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微微一笑，同样拱手回道：“守捉使军纪严明，公私分明，令人敬佩。既如此，便依守捉使的意思办。”他转头示意了一下，车队里立刻小跑出一个抱着算盘的老先生，快步走向军需官那边。

拓跋存端坐马上，不再多言，只是监督着清点工作的进行，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军需采购。

军需官与账房先生低声核对着最后的数目，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最终，军需官快步回到拓跋存马前，递上一张墨迹未干的清单和一封写好的字据。拓跋存接过，目光飞快地扫过，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小的铜印，哈了口气，郑重其事地盖在了字据落款处。

他将字据递给敖瀛，脸上的严肃神情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松。“敖老板，数目无误，字据在此。墨山卫，认这笔账。”

他随即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面向麾下的骑兵们，声音洪亮地下令：“收队！让开道路！”

令行禁止。原本如同铁壁合围的骑兵们闻令而动，齐刷刷地收起了长矛，动作整齐划一地策马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中间通往边境的宽阔道路。

拓跋存这才重新看向敖瀛，抱了抱拳，语气比起之前的公事公办，多了几分近乎客套的缓和：“敖老板办事爽快，是诚心做买卖的人。与您交易，很是痛快。”他抬手指向前方己然畅通无阻的道路，“前路我己遣人巡查过，并无碍阻。诸位这就请便吧。”

他顿了顿，目光在敖瀛脸上停留了一瞬，添上了一句：“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贵号合作。墨山卫，总是需要些实在东西的。”

敖瀛接过那张盖着官印的字据，看也未看便妥善收好。他脸上绽开笑容，同样拱手回礼，语气真诚而热络：“拓跋守捉使太客气了。与您这样恪尽职守、爱护弟兄的将军交易，才是我们这些行商之人的荣幸和福气。”

他微微颔首，声音清晰地说道：“后会有期。”

拓跋存不再多言，只是坐在马上，微微点了点头。

敖瀛轻抖缰绳，率先驱动马匹。沉重的驼队再次行动起来，驼铃叮咚，缓缓穿过默然肃立的边军骑兵队列，向着自由的西方地平线行去。

扎古催马紧跟而上，经过拓跋存身边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守捉使一眼。陈君集缩在驼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拓跋存始终端坐马背，目送着车队远去，首到最后一辆驼车也变成天地交界处的一个小黑点。戈壁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他身后那群依旧沉默、却悄然消化掉一批意外之喜的边军将士。

驼队走出老远，首到身后墨山卫的旗帜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扎古才猛地一催骆驼，凑到敖瀛身边，脸上写满了大惑不解。

“敖兄弟！”他声音里还带着点刚才的紧绷，“你们刚才……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到底说了些啥？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做买卖？那拓跋存凶神恶煞地拦下咱们，就为了找咱们买点粮食布匹？买完就完事儿了？这……这就放我们走了？”

他挠了挠头盔，更加困惑了：“俺怎么没看明白呢？他到底图个啥？”

“可不就是一场买卖么。”敖瀛举起了那张盖有殷红印章的欠条，笑问，“扎古。你可知道这张欠条是谁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