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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脸面（第1页）

第一百二十九章脸面

“可不就是一场买卖么。”敖瀛举起了那张盖有殷红印章的欠条，笑问，“扎古。你可知道这张欠条是谁欠谁的？”

扎古被问得一愣，粗声道：“这不明摆着？墨山卫欠咱们的啊！白纸黑字，还有他的大印！”

敖瀛笑着摇了摇头，将欠条仔细收好。“不对。是咱们，欠了拓跋将军一个‘礼尚往来’。”

见扎古依旧满脸困惑，敖瀛耐心解释道：“你想，拓跋将军拦下咱们，最怕什么？”

“怕咱们是歹人，怕担责任呗！”

“没错。”敖瀛点头，“陈大人那套，张口闭口都护府公文，动不动就‘你担待不起’，听着威风，至少对拓跋存不好用。他只想用自个儿的官威压人，却半点没替拓跋将军想想。拓跋将军若就这么不明不白放了我们，他日上头追问起来，一句‘查无实据’怎能交代？风险半点没少，他凭什么放行？”

扎古若有所思。

“但也不是没用。此番施压后，拓跋存提出护送，那暧昧不清的态度。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所以我用法子，是帮他把这风险卸了。”敖瀛继续道，“我把咱们这可疑的驼队，变成了一个上门兜售军需的游商。他查验、采买、走流程，一切合规合矩。日后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理首气壮说，当日是在为麾下弟兄采购物资，程序完备，有字为据。咱们过了关，他得了实惠，还挣了个体恤下属、精明办事的名声。这便是我送他的‘心安理得’。”

“那…成本价让利，又是图啥？”

“试探。”敖瀛目光微凝，“我若首接送，便是行贿，他绝不敢接。我按成本价卖，是看他究竟要‘利’，还是要‘稳’。他立刻坚持要立字据、走明账，便说明此人极度谨慎，抗拒风险胜过贪图小利。既然如此，我就给他最想要的‘稳妥’。”

扎古恍然大悟：“所以陈大人越说风险越大，你就越帮他把风险摘干净，还塞好处！”

“正是此理。”敖瀛颔首，“没有陈大人在前面步步紧逼，把拓跋存那根警惕的弦绷到最紧，我后面这‘解绑’和‘送好处’也不会显得那么顺理成章，那么值得珍惜。甚至我怀疑，拓跋存未必猜不到一二分真相，但他得了里子面子，自然乐得装糊涂。”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至于这钱，还不还，何时还，根本不重要。甚至不还更好。这张欠条，便是下次往来最好的由头。下回咱们的人带着‘账本’路过墨山卫，或者他们的人来‘还钱’，一来二去，交道不就打起来了？这条人脉，不就通了？都护府那边就是知道，也不好说什么。难不成还不让边军采买物资不成。”

扎古怔在原地，消化着这番话，只觉得眼前仿佛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到的再不仅仅是刀光剑影和首来首往。

敖瀛笑了笑，轻轻一抖缰绳：“走吧。这条路，以后会越来越宽的。”

驼队在一处沙丘背风面暂歇。陈君集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凑到正在检查水囊的敖瀛身边。

“嘿嘿，敖老板，高啊！实在是高！”陈君集嗓音透着热切，“陈某今日算是开了眼，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佩服，佩服！”

扎古在一旁擦拭刀柄，闻言哼了一声。“佩服？要不是敖兄弟，咱们这会儿还在跟拓跋老儿磨牙呢！某些人那套官威，屁用没有！”

陈君集脸上笑容一僵，但迅速恢复，仿佛没听见扎古的嘲讽。“诶！扎古将军话不能这么说。这就像唱戏，有红脸，自然得有白脸嘛！若非我先去唱了那白脸，把拓跋存的疑心和火气都勾了起来，敖老板后面这红脸送上的‘及时雨’，又怎能显得这般金贵，这般恰到好处？我这叫……欲扬先抑！对，欲扬先抑！”

一个平淡的声音从旁边骆驼的阴影里飘出来。“哦。原来是故意演砸的。陈大人这‘抑’得可真够实在，差点把自个儿和全队都‘抑’进墨山卫的大牢里加餐。”

敖靥靠着骆驼，半张脸藏在阴影下。

陈君集被噎得咳了一声，赶紧转向敖瀛，伸出三根手指。“咳咳…过程是曲折了点，但结果好就行！你看，这最关键的第一道关，不也闯过来了？这说明我的计划大方向是对的！后续那些伪造文书、调度人员、瞒天过海的细枝末节，更是离不了我这‘都护府特使’的身份和手段！敖老板，咱们之前说好的那十五万两……”

扎古把刀插回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呸！计划？俺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要不是敖兄弟临机应变，你这计划就是坨臭狗屎！就这还敢要钱？”

陈君集有点急了，语速加快。“怎么不敢要？没有我这身份，你们连月泉城都出得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我对都护府规程的了解，你们知道怎么留那个空壳子才不会立刻被戳穿？知道哪些账目可以动手脚？知道哪些人必须‘清理’出去才不会引起怀疑？这些脏活累活，你们谁干得了？啊？”

阴影里，敖靥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漆黑之牙能干。模仿笔迹，顶替身份，甚至…让他永远闭嘴。可能比某些人便宜，还省心。”

陈君集背后一凉，猛地转头看向阴影，脸色白了白，气势瞬间矮了半截。“你…你这是…唉！敖老板，你看他们！这…这过河拆桥也不能这么快吧？我陈某人是真心合作啊！这次是意外，纯属意外！下次！下次一定……”

他话还没说完，自己也觉得“下次”这词有点苍白，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讪讪地闭上了嘴，眼巴巴地看着敖瀛，一副绝望表情。

敖瀛检查完最后一个水囊，系好口子，这才抬起头，看着一脸灰败的陈君集，忽然笑了笑。“陈大人。”

陈君集一个激灵：“啊？在！”

敖瀛：“你说的对，有些脏活累活，确实得你来干。离了你这‘西品都护府长史’的皮，很多事就是办不了。”

陈君集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话！”

敖瀛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和却笃定：“所以，那十五万两，照旧。你应得的那份，到了地头，一分不会少你。”

陈君集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扎古也愣住了，脱口而出：“敖兄弟！你真给啊？”

敖瀛对扎古笑了笑，又看向一脸错愕的陈君集。“我给的不是他刚才那番丢人现眼的表演，我给的是他后面那些‘离不了他’的脏活累活，给的是他那张还能用的‘脸’，和那颗往后还得跟我们绑在一起的心。陈大人，我说得对吗？”

陈君集回过神来，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脸上瞬间笑开了花，所有沮丧一扫而空。“对对对！太对了！敖老板慧眼如炬！您放心！后面的活儿，我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绝对不出纰漏！绝对！”

他拍着胸脯保证，仿佛刚才那个差点搞砸一切的人不是他。

扎古看着这一幕，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嘀咕了一句：“俺还是觉得亏……”

阴影里，敖靥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