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羊小说

第124章 缝隙（第1页）

第一百二十西章缝隙

沙坑地牢里气味浑浊。敖瀛和慕容旧走下台阶，手里拎着的烤羊腿和金黄色的酒壶，与这阴暗环境格格不入。

陈君集原本歪在草堆里打盹，闻到肉香和酒气，眼皮掀开一条缝，又立刻闭上，翻了个身，拿背对着来人，鼻腔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哼唧。

慕容旧急着要开口，被敖瀛一个眼神止住。

敖瀛也不催促，把还冒着热气的羊腿和那壶“大月瀚海”放在地牢里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木板上。酒液倒入破碗的声音格外清晰。

陈君集的喉咙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敖瀛这才开口，语气平常得像在街边打招呼：“陈大人，几日不见，气色看着倒还扎实。”

陈君集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坐起来，没看人，先伸手扯下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嗯…火候还成…就是香料差点意思…”他又端起碗灌了一大口酒，长长哈出一口气，这才用油乎乎的手背擦了擦嘴，斜眼瞅着两人。

“啧，敖老板，慕容老兄，”他拉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现在想起我陈某人了？那都护府的绝户计，滋味尝得怎么样啊？是不是觉得浑身绑得结实，喘气都嫌费劲？”

慕容旧眉头一拧：“你怎么知道？”

陈君集自顾自又撕下一块肉：“请客、斩首、收下当狗。我这套敖老板不吃。自然有人回搬出另一套来，对付你们。”

敖瀛笑道：“这你都猜到了，说明这羊腿没白请你。”

“想让我这阶下囚，帮着琢磨琢磨怎么解套？”他嚼着肉，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可以啊。我陈君集这人，最好说话了。”

他放下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敖瀛和慕容旧脸上扫过，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卖弄的神秘：“但你们得先搞明白一件事。这普天之下，能把那对父子肚里那点弯弯绕绕、尤其是他们互相都掰扯不明白的那点糊涂账，看得跟我一样门儿清的，你们还能找出第二个吗？”

他指了指自己鼻子，下巴微扬：“没有！这就好比…好比一群羊被狼围了，光知道狼要吃羊，可哪只羊能知道头狼和它那傻儿子之间，谁先咬哪口，谁又想着把最好那块肉偷偷藏起来自个儿啃？不知道吧？我知道！”

他得意地靠回草堆，二郎腿，晃悠着脚尖：“所以啊，想从这铁桶阵里钻缝子，你们不找我，还能找谁？”

慕容旧听得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催促：“陈大人，既知漏洞，就休要再卖关子！究竟该如何做？”

陈君集被打断了兴致，不满地瞥了慕容旧一眼，但还是又灌了一口酒，用手背抹了抹嘴。他之前的嬉皮笑脸收敛了些，眼神里多了点锐利的光，像换了个人。

“催什么催，慕容城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嘟囔一句，但还是接了下去，“行，说正经的。你们啊，包括史敬忠那蠢蛋，压根就没搞明白瀚海巴扎到底是什么！”

他伸出一根油乎乎的手指，先指向敖瀛，又虚指了一下城外方向：“在你们眼里，敖老板，瀚海巴扎是啥？是你那些商户、股东、天天叮当响的银钱流水、还有那两万亩林子，是块肥得流油的肉！所以你才想着，要么拼死守住这块肉，要么就想办法把整块肉搬走，对不对？”

不等敖瀛回答，他又把手指转向自己，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内幕的嘲讽：“但在都护府，在史名海老大人眼里！瀚海巴扎，它首先是个‘印把子’！是个金光闪闪的‘壳’！有了这个壳，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收税、管制商路、往里面塞自己人、还能拿着这东西向上头表功！只要这个壳子还好端端地立在月泉城，里面装的到底是阿月浑子还是烂树叶子，是你们这帮老伙计还是他新安排进来的阿猫阿狗，重要吗？屁都不重要！”

他甚至嗤笑了一声：“甚至啊，我估摸着，要是你们这些原股东都跑光了，他史名海更高兴！为啥？省事了呗！正好低价，不，说不定是没价，首接把整个壳子，连皮带馅儿，全盘接手过去！那才叫一个干净利落！”

慕容旧听得脸色发青，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陈君集观察着两人的反应，尤其留意着敖瀛平静的神色，继续加码：“史敬忠那小子，比他爹还蠢三分。唔……也不能这么说，”他歪头琢磨了一下，“他肯定是看明白了些事儿，至少知道你们在意什么，怕什么，所以下起刀子来又准又狠。但他绝不会费心去琢磨他爹要这个‘壳子’的真正用意！他们父子俩，一个老谋深算觉得啥都在掌握里，一个年轻气盛只想赶快干出成绩证明自己，沟通起来？哼，那基本就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他两手一摊，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但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这漏洞，天大的漏洞，不就明晃晃地摆在这儿了吗？”

陈君集越说越兴奋，甚至用手指蘸着酒水，在脏兮兮的桌面上画起来：“所以，破局的关键，不在于‘走’，而在于‘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咱们得演一场大戏！”

“第一步，”他画了一条线，“我得模仿史敬忠的笔迹和口吻，伪造一份‘密令’，就说为防巴扎资产被西贼所趁，特准瀚海粪业将‘部分’核心资产，你们想带走的统统在其中。先行转移至‘安全处所’，比如地图上某个指定的、看着还在辖境内的废弃堡垒！实际上呢，车队中途改个道，首接就奔你绿洲去了！”

慕容旧听得眼睛微微睁大。

“第二步，”陈君集又画了一个圈，酒水在桌上洇开，“利用他那‘整肃商贸’的条款，咱们主动‘清理’一批‘不合格’商户和‘冗余’人员！名单嘛，自然就是咱们想送走的人。这边轰轰烈烈地‘清理’出去，那边你敖瀛在绿洲敞开大门‘接收难民’，名正言顺，合理合法！谁也挑不出毛病！”

他抬起头，看着两人，眼神亮得惊人：“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所有这些动作，必须严丝合缝，卡在史敬忠收到下面报告、但还没来得及向他那糊涂爹核实追问的短短几天时间窗口里！快进快出，生米煮成熟饭！等他反应过来，琢磨过味儿来，想追查，人都到绿洲了，木己成舟！这里面的火候、节奏，差一分一毫都不行！早了，他首接拦下；晚了，他爹的指示就到了，全完蛋！”

他说完，靠在椅背上，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得意和疲惫的神情，看着敖瀛和慕容旧，仿佛在等待他们的反应。囚室里一时间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慕容旧听得目瞪口呆，背脊发凉，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敖瀛始终沉默地听着，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当陈君集终于说完，帐内一片寂静，都被这大胆又精细的计划震撼。

陈君集满意地看着两人的反应，然后…他突然搓搓手，身体前倾，脸上露出一种市侩又狡黠的笑容，语气从刚才的战略大师瞬间切换成精明的生意人。

“当然了，敖老板，慕容城主，这计划好是好，但…累啊！太累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们想想，这得死多少脑细胞？得担多大干系？得冒掉脑袋的风险？这得算…超高强度、超高风险的加班了吧？”

他看着敖瀛，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你看，我帮你们破了这死局，等于把你们、还有外面那群傻乎乎的股东，从鬼门关拉回来。…但这里有个问题。”

慕容旧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什么问题？”

陈君集摊开手，一脸理所当然：“我这活得好好的，凭什么白白冒死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