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羊小说

第123章 纸牢（第1页）

第一百二十三章纸牢

月泉城的城主府内，夜风穿过廊下，带来一丝凉意。府邸中央那弯月牙泉映着零星光点，水波不兴。泉边那棵高大的界椿树静静矗立，枝叶在微风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敖瀛和慕容旧对坐在泉边的石凳上，中间的木桌上摊开着那封刚从都护府送来的紧急公文。慕容旧的手指逐字点过那朱红的印鉴和严谨的辞令，眉头越锁越紧。

“敖兄弟，你看这句，”慕容旧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各部须严守辖境，无令不得擅动’…这‘辖境’划得可真是时候！”

敖瀛没立刻接话。他目光从公文上抬起，越过慕容旧，望向黑暗中沉寂的月牙泉水面。他伸出手，从木桌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在指间无意识地捻动着。

慕容旧等不到回应，语气更急了些，手指重重敲在另一行字上：“还有这里！‘一应粮秣军械，均需报备核准，严禁各卫所间私相授受’！这叫什么？这是要掐断咱们的路啊！”

那颗小石子从敖瀛指尖弹出，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咚”一声轻响落入泉心，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辖境…”敖瀛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他转回头看着慕容旧，“慕容兄，这‘辖境’二字，划出来的可不只是地界。”

慕容旧一怔：“什么意思？”

“意思是，”敖瀛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封公文，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从这道命令生效起，月泉城就不再是安西都护府下辖的一座边城了。”

他抬起眼，首视着慕容旧：“它成了一个被画在地上的圈。圈外的一切，兵马、粮草、援军，都跟圈里的人没关系了。”

慕容旧的脸色在灯下显得有些发青：“他们这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

“看着？”敖瀛轻轻摇头，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慕容兄，你太高看他们了。他们不是要看着。”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在那句“严禁私相授受”上：“他们是把耳朵堵上，把眼睛蒙起来。这样，无论这个圈里发生什么，是血流成河，还是烧成白地，他们都可以说……”

敖瀛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却字字清晰：“不知道，没看见，并且早己明令禁止，是圈里的人自己没守住。”

慕容旧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一时竟说不出话。

敖瀛靠回石凳，视线再次投向那片漆黑的泉水。“所以，求援的信，不必再写了。邻近卫所的老关系，也别去联络了。没用，反而会给他们递刀子，坐实我们一个‘违令勾结’的罪名。”

他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了然：“这道令，不是防务安排。是切割。是把月泉城这块肉，从都护府的身上，干净利落地切了下来。接下来，是死是活，是被吞了还是熬过去，都只是这块肉自己的事了。”

慕容旧的手指移向公文的后半部分，指尖划过“严控关隘、稽查人口”和“整肃商贸、防微杜渐”几行字，眉头锁得更深。

“严控关隘…”他喃喃道，随即猛地抬头看向敖瀛，“这摆明了是冲着瀚海巴扎来的！商路一断，巴扎就成了死水！城里这么多张嘴…”

敖瀛没有看公文。他的目光落在泉边几片被风吹动的落叶上，似乎在观察它们打旋的方向。他伸手，用指尖轻轻将木桌上的一粒微尘弹开。

“慕容兄，”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你说，都护府最想从月泉城得到什么？”

慕容旧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自然是边疆稳定，税赋…”

“是安稳。”敖瀛打断他，目光从落叶转向慕容旧，“但不是你慕容旧治下的安稳，也不是我敖瀛生意兴隆带来的安稳。是他们能完全掌控的安稳。”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声地在木桌上点了点：“瀚海巴扎如今是月泉城的活水。这水，能养人，也能覆舟。都护府怕的是，这水哪天不听他们调遣，或者…肥了别家的田。”

慕容旧眼神一凛：“所以他们不是要彻底掐死瀚海巴扎？”

“掐死了，他们能得到什么？一片焦土？”敖瀛摇摇头，“他们是园丁，看到一棵藤蔓长得太快，超出了架子，还可能爬到别人家院子去。所以，他们要修剪。”

他伸出手，虚握了一下，仿佛抓住了一根无形的藤蔓：“‘严控关隘’，是收紧捆扎它的绳子。‘稽查人口’，是剪掉多余的枝杈。‘整肃商贸’，是告诉这藤蔓，该往哪里长，该怎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