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墙?”敖瀛挑眉。
“对啊,”陈君集晃着脑袋,“以前不是故意留了些口子,方便‘以夷制夷’嘛?现在一看苗头不对,赶紧调兵遣将,把西边那些能过人的、不能过人的口子,全给他堵上!关卡盘查得连只沙鼠想钻过去都得查三代户口,为啥?怕啊!怕那帮杀红了眼的疯子,跟着商队、流民一股脑涌过来呗。”
他咂咂嘴,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味:“这叫什么?这就叫玩火玩大了,烧着自己手指头了,赶紧泼水救火,也不管那水干不干净了。”
敖瀛点点头:“所以最近城里城外查得这么严,见着西边来的就盘问祖宗十八代,是在筛沙子,怕里头混进人家的钉子?”
“总算开窍了,敖老板。”陈君集嘿嘿一笑,“不光筛沙子,还得把以前可能沾过西边、跟什么神庙有点牵连的,全都拎出来再过一遍。该敲打的敲打,该清理的清理……嘿嘿,顺便嘛,也能把一些不听话的、或者知道太多的人,借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光。
“这叫一举多得,既清了内患,又撇清了关系,还能向上头表表忠心,显示自己雷厉风行。”敖瀛接话道,语气平淡。
“没错!”陈君集一拍大腿,“还得拼命打听,西边那帮疯子现在到底有多少人马?粮草够吃多久?下一个想打谁?总不能真等人家打到门口了,才慌慌张张问‘好汉你是谁’吧?”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嘲讽:“我估摸着啊,史敬忠那小子,现在肯定是表面上稳坐中军帐,该收税收税,该训兵训兵,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肚子里指不定怎么慌呢!没准往景明城送的奏报里,都把这天大的事儿轻描淡写,只说‘西境偶有骚乱,臣等竭力安抚’,生怕朝廷怪罪他爹养虎为患,丢官罢爵呢!”
敖瀛听完,许久没说话。地牢里只剩下陈君集喝酒的滋溜声。
过了好一会儿,敖瀛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玩火自焚,砌墙自保……听起来,都护府是指望不上了。”他站首身体,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陈君集,“那你呢?陈大人,你以前可是帮着递过柴火的人,现在墙砌起来了,你这知道内情的,是打算被砌进墙里当砖头,还是……”
陈君集立刻摆手,脸上堆起诚恳的笑容:“哎呦我的敖老板!所以我才要紧抱您和慕容城主的大腿啊!都护府那堵墙,太冷,我可不想被砌进去。我还是觉得,跟着能给我肉吃酒喝、跑路肯带上我的人,比较踏实!”
他端起破碗,朝敖瀛示意了一下:“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对吧?”
敖瀛靠在对面坑壁上,看似随意地问:“照这么说,都护府现在是打定主意,蹲在旁边看热闹了?”
陈君集嗤笑一声,弹了弹指甲:“看热闹?敖老板,史家父子可不是看客。他们是等着收庄稼的。”
“哦?”敖瀛挑眉,“怎么个收法?”
“这还不明白?”陈君集斜眼看他,“最好的结果,就是西边那帮疯子和你的瀚海绿洲,往死里打。打得越狠越好,最好两边都剩不下几口气。”
他掰着油乎乎的手指头数:“你看啊,风神圣所这块硬骨头,有人替他们啃了。你呢,敖老板,你这颗越来越扎眼的钉子,也有人顺手给拔了。都护府只需要最后站出来,收拾残局。美其名曰‘平定叛乱,恢复秩序’。这功劳,这地盘,不都稳稳落回他们手里了?一本万利啊。”
敖瀛点点头,语气平淡:“所以,他们绝不会来帮我们。”
“帮?”陈君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们不给你背后捅刀子,你就该烧高香了!说不定还会偷偷给你下点绊子,就怕你死得不够快,消耗不掉那帮疯子足够的力气。”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的味道:“甚至啊,等到你快要顶不住的时候,他们没准还会派人来,跟你聊聊。许给你一个天花乱坠的前程,骗你把手里的家当、剩下的弟兄,全都交出去,换一个‘招安’的虚名。等你真信了,交权了……嘿嘿。”
陈君集没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笑容让人发冷。
“总之啊,”他总结道,往后一靠,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都护府现在己经不下场了。他们就蹲在高处,等着你们这两只老虎斗得两败俱伤,他们才好下来,剥皮抽筋,吃干抹净。”
他拿起酒碗,喝了一口,斜睨着敖瀛:“现在明白了吧,敖老板?这盘棋上,想把你当点心吃了的,可不止一家。你这颗子,现在可是又显眼,又招人惦记。”
敖瀛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他抬手摸了摸下巴,轻轻吐出一口气。
“懂了。”他点点头,站首了身体,“合着咱们打得越热闹,看戏的越开心。打得越惨,收庄稼的越省事。”
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看向陈君集,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看不出半点阴霾,反而有种豁达的光棍劲儿。
“行啊。那就让他们好好看,好好等。”他转身朝石阶走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道,“想收我的庄稼?那也得看看我这地里长的,是麦子还是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