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集歇了口气,才慢悠悠地继续,声音压低了些:“不过嘛……疯子跟疯子也不是总能尿到一个壶里去。十二律卫里头,也不是人人都喜欢他这套。就比如……掌管‘资源’和‘钱粮’那几位,就觉得血色之风太能惹事,太浪费‘材料’,净给他擦屁股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敖瀛一眼:“听说,为这事儿,他们内部也没少吵吵,互相使绊子下眼药的事儿,多了去了。”
敖瀛抱着胳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臂弯。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当初……是怎么跟他搭上线的?总得有个由头吧。”
陈君集脸色僵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哈哈,含糊道:“咳……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旧账了,无非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现在提这个,没意思。”
他显然不愿多谈,迅速把话题拉回:“你只要知道,这帮人不是铁板一块就行。真逼急了,从里头找点缝儿钻,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这时,上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提着食盒和新被褥下来了。
敖瀛站首身体,最后看了陈君集一眼,点了点头:“肉来了,酒也来了。你慢慢享用。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缝儿’。”
地牢里飘起一股烤肉的焦香和劣质酒水的味道。陈君集正慢条斯理地撕扯着一只鸡腿,吃得满手是油,时不时啜一口粗陶碗里的酒,发出满足的叹息。敖瀛没走,就靠在对面的坑壁上,看着他吃。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敖瀛忽然开口,声音在咀嚼声中显得很平静,“再说点干货。风神圣所那帮人,打仗总得有个章法吧?总不能全靠一群疯子举着刀子乱冲?”
陈君集啃鸡腿的动作没停,含糊地哼了一声,咽下嘴里的肉,又灌了口酒顺下去,才斜眼瞥了敖瀛一下。
“章法?他们当然有章法,阴得很。”他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你以为他们会像正规军那样,敲锣打鼓地列阵冲过来?呸!”
他放下鸡腿,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抹了把嘴:“他们是先放虫子。放那种看不见的小虫子,钻到你家里,钻到你兵营里,钻到你脑子里。”
敖瀛的目光凝了一下:“细作?”
“比细作更麻烦。”陈君集嗤笑,“是那种…跟你哭穷,跟你说神会降罚,跟你说跟着现在的头儿没出路的人。他们到处说,到处传,搞得人心惶惶,觉得天都要塌了。等你自个儿家里先乱起来,互相猜疑,甚至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时候……”
他顿了顿,做出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这时候,像‘漆黑之牙’那样的‘专业人士’,就该上场了。摸掉关键的钉子,烧掉粮草,弄得你首尾不能相顾。”
最后,他双手一摊:“等里面烂得差不多了,外面那些穿着白袍、喊着口号、眼睛发红的主力军团,才会像沙暴一样压过来。轻松,省力,还能显得特他妈‘神圣’。”
敖瀛沉默地听着,靠在坑壁上的身体似乎绷紧了些。他消化着这些话,然后问:“听起来天衣无缝。就没点…豁子?”
“豁子?”陈君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拿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哈出一口酒气,“有啊!怎么没有?他们那套玩意儿,全靠底下人信,信得越疯,劲儿越大。”
他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嘲弄:“可你想想,要是他们信的那套…不管用了呢?比如,他们号称刀枪不入的勇士,被一箭撂倒了?他们祈祷来的神迹,被你当场给破了?或者…他们寄予厚望的猛将,出去就吃了败仗,灰头土脸地跑回来?”
陈君集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味:“那乐子可就大了。底下那些一根筋的信徒,第一个懵!他们会想,是不是信错了?是不是不够虔诚?或者…是不是上头那些律卫大人…惹神明不高兴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到时候,根本不用你动手,他们自己内部就能先吵翻天,互相指责,甚至动刀子清理门户。这帮人,顺风的时候比狼还凶,逆风的时候…比沙狐还多疑,垮得比沙塔还快。”
敖瀛听完,许久没说话。他首起身,拍了拍沾了灰土的衣袖。
“鸡腿味道怎么样?”他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陈君集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还…还行吧。就是盐搁得有点多。”
“嗯,”敖瀛点点头,像是记下了,“酒呢?”
“马马虎虎,凑合能喝。”陈君集咂咂嘴。
“行,明天让他们少放点盐,酒换好点的。”敖瀛说完,转身就往石阶走去。
“诶?”陈君集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就走了?不再聊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