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陈君集抱着头的手慢慢滑了下来。他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痕迹,眼神却在恐惧和一丝微弱希冀之间剧烈挣扎。他看看敖瀛,眼神里充满审视和不确定,又下意识环顾一圈这个困住他的沙石坑,目光扫过头顶那冰冷的木栅栏盖。
喉结滚动一下,声音干涩而迟疑,带着浓浓恐惧和怀疑:
“…告…告诉你?”他像是听到什么极其荒谬又危险的建议,“告诉你…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绝望:“你们连都护府都斗不过!还能斗得过西边那群…那群疯子?!他们是什么手段,你们根本不知道!”
他猛地看向敖瀛,眼神锐利一瞬,又迅速被恐惧覆盖:“我凭什么信你?啊?万一……万一我把我知道的都吐出来了,你们转头就把我卖了!卖给都护府,或者……或者更糟!那我岂不是死得更快?!”
敖瀛看着陈君集那副既恐惧又怀疑、仿佛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样子,正准备再添一把火。
就在这时,陈君集脸上所有惊恐、挣扎、颓唐,像被大风刮走的沙尘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忽然嗤笑一声,原本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慢悠悠坐首,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抬起手,轻轻掸了掸囚衣前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再抬起头时,眼神里没了半分慌乱,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淡淡嘲讽,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笑意,看着敖瀛。
“行了,敖老板,”陈君集开口,声音平稳清晰,带着点揶揄,“戏也陪你演了半天了,还算满意吗?咱们现在,能聊聊正事儿了吧?”
敖瀛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半张着嘴,那句己经到了嘴边的保证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
陈君集没理会他的愕然,自顾自说下去,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你刚说的那些,西边闹翻天,都护府缩脖子……哼,我关进来的第十天,史敬忠那条小毒蛇不再派人来假惺惺问话那天,我就猜到了。”
他撇撇嘴,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他爹史名海把我当擦脚布,用完了,嫌脏,就顺手扔这坑里等着烂掉,我心里清楚得很。”
他目光重新聚焦在敖瀛脸上,变得务实而首接:“情报,我有。比你能想到的,只多不少。血色之风那点见不得光的癖好,十二律卫内部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风神圣所起事最关键的那几步棋是怎么布的……我都能告诉你。”
他话锋一转,竖起三根手指,慢条斯理说道:
“但我不要慕容旧空口白牙许诺的什么‘活路’。”
“第一,”他指了指身下潮湿还返潮热的沙石地,“这鬼地方,太潮又闷热,我这老骨头关节疼得厉害。给我换个干燥通风的单间,再加床干净厚实的新被褥。”
“第二,”他咂咂嘴,“每天的饭食,得有肉,真材实料的那种。三天,至少得有一顿酒,不用多,但得是能入口的,别拿马尿糊弄我。”
“第三,”他收起两根手指,只剩下一根食指,目光紧紧盯住敖瀛,语气变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也是最关键的——”
“真等到城破山倒,或者你们觉得守不住要跑路的那天,”他一字一顿地说,“得、带、上、我!”
“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鬼地方等死!是杀是剐,是躲是藏,我得跟你们一起!”
他放下手,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还没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敖瀛:“就这三点。答应了,我现在就把我知道的倒给你。不答应……”
他往后一靠,摊了摊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表情:“您就请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继续在这坑里躺着等死,咱们谁也别想从谁身上捞着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