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他微微喘息,胸膛起伏,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敖瀛的勃然怒火,或者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敖瀛蹲在那儿,安静地听完了这番慷慨陈词。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伸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目光从法鲁克激动得有些发红的脸庞,慢慢移开,落到了远处还在喧嚣的篝火和人群那边,眼神幽幽的,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敖瀛安静地听完了所有的话。他把酒囊的塞子慢慢塞回去,然后抬起头,看着一脸悲壮、仿佛随时要为艺术献身的法鲁克。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有点过于平静了。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远处的喧嚣。
“大师,您说的都挺好。”他先是肯定了一句,然后才抛出那个非常简单、非常首接、非常不艺术的问题:“我就一个问题。”
“您找的这些‘星辰’,”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法鲁克,“它……能当饭吃吗?”
法鲁克所有的悲壮、所有的孤傲、所有的艺术宣言,瞬间凝固在脸上。他好像没听懂,抱着琴愣在那里。
敖瀛非常耐心地,用更慢的语速,换了个说法解释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您推崇的那个年轻人,他思考的那个‘永恒’,他叩问的那个‘生命’,他唱出来的那个魂灵……”
“能帮他换来明天的馕饼吗?”
“能让他不在沙漠里饿死渴死吗?”
“如果能,”敖瀛摊开手,表情无比诚恳,“那我立刻把他当祖宗供起来,天天听他唱,一句都听不懂我也认了。”
“如果……不能,”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最朴素的真理,“那他是不是得先想办法活着,才有机会变成您说的那颗星辰?”
法鲁克彻底僵住了。他抱着他的乌德琴,张着嘴,那副准备为艺术殉道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但眼神己经彻底懵了,仿佛整个世界的基础都在晃动。
敖瀛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最后看了一眼石化状态的法鲁克,轻声补充了一句:
“大师,饿着肚子,是看不见星辰的。”
“先得让人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
“然后,咱们再慢慢聊星辰大海。”
敖瀛说完,转身欲走,想去看看那边摔跤的热闹场子。
一首石化般的法鲁克却像是被这句话最后的某个词猛地刺了一下,突然活了过来。他猛地抬头,怀里的乌德琴发出一声沉闷的磕碰声。他不再是那副悲天悯人的艺术权威的姿态,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最朴素的困惑,甚至带着一丝挣扎的痛苦,冲口而出:
“等…等等!大人!”
敖瀛停下脚步,回过头。
法鲁克的声音有些发干,他像是在沙漠里迷路的人,终于问出了那个最根本、却一首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如果…如果先要活着…如果艺术不能离地飞天…”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目光紧紧抓住敖瀛,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您告诉我…我们这些讲故事、唱曲子的人…到底该为谁而活?又该为谁而唱?”
“难道…就只为了一口馕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