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矛尖擦脸而过,少女的情绪却变得愈加高昂,在这一瞬间她摆脱了又一个困住她的笼子,她现在只想奔跑,跑向那抛离自己的黑马车,乘着风飞,飞到那存续千年的夜鸦堡。
马蹄踏过清晨的街道,卵石与蹄铁的碰撞声回响耳边,她努力回想着上次出城的记忆,她想起金色的落叶海洋,秋日下同样灿金的碎发,斯卡布罗集市,鼠尾草与迷迭香,绿草如茵和鲜花遍野。
她记得这一切,她觉得自己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感觉,蹄声响过芳香区的卵石街道,她看到了城门,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未来。
她双腿发力,马儿加速狂奔,守门的卫兵只觉一阵风刮过,他们像被风惊动的鸽群四散而开,叽叽喳喳地汇报消息,这些她都不关心,唯有一件事她明白。
她出来了,这一切都像是梦,又确实发生,她在发抖,但这种兴奋感很快消失,因为她发现一个事实…………
她不知道去夜鸦堡的路,而眼前的玫瑰大道上远方的地平线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马车队伍的迹象,除了薄薄晨雾下的茫茫白雪。
来晚了。
是他提前出发了?
还是汉考克驾车更快?
她有点想笑,但并不打算回头,她觉得仍有机会,现在只有一条大路,上面有雪也就有着马车的车辙痕迹,只要自己走下去。
走下去,她决定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骑士,爽快而又果决,轻松的好像答应一场比武。
但这场比武的对手并不简单,前方厚厚的积雪是它的盔甲,刺骨的北风则是它的长矛,离开呼啸湾,冬天北境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对手,这时她才发觉自己走时穿的太少,实际上也穿不了太多,她再也不想穿那些厚重无用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夸张洋娃娃的罩裙礼服,就算寒风如匕首割裂着她柔嫩的肌肤,落雪如贪婪的魔鬼毫不留情地攫取她的体温…………
她也不穿。
可少女对城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秋天,她的又一个失误,但察觉到雪会盖住那个人的踪迹那又如何,她仍然不打算放弃,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不能放弃。
但是没过多久身后便响起了马蹄和金属盔甲碰撞的声音,追她的人来了。
她让马儿开始狂奔,这确实是一匹快马,很快便把身后穿甲负重的追兵甩开,但它此前已消耗了太多体力,要想甩掉追兵只得偏离大路去往路边的树林,穿了甲,体重大,踩雪重,速度会慢,而它只驮了一个薄衣少女,很快便彻底甩掉了追兵。
一人一马行走在树林间,此时是展现在少女眼前是这片土地最原本的模样,是北境最纯净的冰雪长卷,晨光撞破雾霭,漫山雪色被镀上浅金,马蹄踏过细雪,松涛裹着树枝簌簌低语,每根枝条都裹着晶簇般的冰衣,雾凇林海翻涌着滚滚银浪,而她则行走其中宛如行走在一座一座冰做的殿堂,她走啊走,紫兰盈撒曦光,走啊走,落雪垂掉枝头,走啊走…………
前路永无尽头。
她迷路了,而在甩掉那些人时她也甩掉了自己的退路,她想自己真是一个蠢货,如果被抓回去至少能活,说不定还能拥有那家价值不菲的花店还有温暖的庇护,但现在一切都完了,自己会死在这里,什么都没做到的滑稽地死在这里。
但自己的内心又为何如此欢悦?
她没有感到后悔,没有悲伤,她只觉得这漫天的白雪与冰雪雾凇所筑的宫殿是如此雄伟芬芳,原来这个世界也能如此美好,自由是如此甘甜。
体温在流失,眼皮变得沉重,后面她又只能趴在马背上,她希望这匹马能活的比自己久,它是第二个没有辜负自己的,她感谢它。
听说冻死就像是睡觉,她从那个女人口中听到过,它会无声无息地逮住你,比猫头鹰还安静,起初会发抖,牙齿打颤,两腿一伸,梦见滚烫的红酒,温暖的壁炉。
那是种烫人的感觉,但怎么会是烫人的感觉?
她从来都没信过,寒冷怎么会是滚烫的感觉?
它一直都是那样不管是身体还是人心,它都是冷的,冷的如同她打翻的那些酒杯,怎么可能烫的像那个人的唇。
不过有一点倒是对的,只需要一会儿,它便会钻进体内,填满身体,让人失去抵抗,她想睡觉,她只需要小睡片刻,沉在温热的牛奶里,让她安详而恬静地睡一睡。
她垂着头,半睁着眼,底下是雪,马蹄踏过,留下痕迹,那些在眼里都化为一张张人脸。
首先是那个女人的脸。
我爱你,但你却丢下了我。
是的,雪说,但我别无选择。
我想你,写过信,但你却从未回过。
别无选择,雪依旧说,我别无选择。
我恨你。
雪又化成一张老者的脸。
我想回家。
小姐,雪说,我发过誓会带你回家。
但你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