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手很笨,试了五次才找到打结的方法,才找到不让丢下去的椅子扯断绳结的方法。
但这是个长夜,她有足够的时间来试错,最后安妮和她也找到了如何连接床单的方法,要先把床单甩动揉成绳索状,然后最厚实的绳子应该牢牢套在床柱上而不是窗框,因为后者被一张桌子拉断了,幸好窗户正对的下面是棵大杉树,繁茂的针叶吸收了声音,粗壮的树枝则挂住了那张桌子,也幸好自己的房间落在宅邸第二层的西南边角落,那儿靠着私人礼拜堂(压根没人去),巡逻的仆人每天只会来三次,而且他们都不会抬头看,正常人都不应该抬头看。
然后是路线和时间,马厩在宅邸后面,从绳子爬下落到地上后只需要进入旧礼拜堂穿过去,找到埋在后面露出点点斑驳背脊的接渠铜管,照着最粗的那条铜管走就能到马厩。
只要注意时间,不被人注意到是很简单的事情。
唯一危险的是安德鲁爵士,他每天晨练在去校场训练时会顺道检查一圈宅邸,但那个人会在黎明出现第一道光出发,全府邸的仆人都会去送别,其中就包括一丝不苟的安德鲁爵士还有管理马厩的汉考克,后者会亲自驾车,因为上次驾车的马可被勒令去贝松林丘的马场重修驾驶技术去了。
而工作一向严谨的马房总管汉考克一定会提早起来到前院去准备马车还有四匹同色的弗里斯兰马还有数量相匹配的挽具,辔头和牵绳,这时的马厩里应该只有马童。
这栋宅邸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谁,但马童只是一群孩子,他们只知道听命只要是大人的话都听。
她只要稍稍做个样子,再不济威胁一番就应该放她走,但他们也会通告其他大人,所以整个计划最需要的是一匹快马,一匹快到当面闯过城门也无人能追上的快马。
一匹能追上他的快马。
但是她对马儿一窍不通,可她又明白只有这一条路可行,她不能立刻追上那个人,那个人会把她赶回来,但她可以悄悄跟着直到那个人没办法赶她离开或者直到她也知晓前往夜鸦堡的路。
可是她对马儿一窍不通。
但她没有时间去学了,当她下定决心的同时也将自己不舒服的假消息告诉了玛格丽夫人,借此换来了早上不会被女仆定时摇铃催醒的麻烦,她需要尽可能拖延时间,让她们意识不到自己逃跑的事实,就算知道了也来不及阻止,可自己也不能拖着‘病体’去马厩啊,自己多么笨,明明曾经那个人想教自己骑马,可为什么她那个时候为了条好看的裙子而犯了蠢呢?
但后悔已经没用,拉斯特莱雅也从不后悔。
黎明已经来临,她最后一次拥抱自己的女仆,后者得留下来尽可能为她撒谎以拖延时间,她亲口对自己的女仆说了抱歉,在心里对玛格丽夫人也说了一声,最后是对伊丽莎白。
然后她爬上绳索,那亲手打好了上面的每一个结的用床单和桌布做的绳索,她提前用椅子测试了下,最后还用上了桌子,绑上床柱后都没问题,但在窗外,飘荡在寒风中时她仍不住地祈祷,向谁?
她不知道。
但她还是到了地面,虽然不是毫发无伤(最后一节她的腿使不上劲,只能全靠双手,结果抓脱了绳索)。
当她从冰冻的篱笆中爬了起来,没时间整理裙服,好消息是今早起了雾,这有助于自己行动,但坏消息是这同时也会遮住那辆马车的踪迹。
她在点点黎明碎光下找到那个小礼拜堂,贴着神龛找到了那根隐蔽的水渠,沿着水渠走,一路上果真如她所料没有一个人,这段路很顺利,她成功抵达了马厩。
晨雾还未散尽,马厩石墙的缝隙间已渗出丝丝暖黄。
这是座匍匐在府邸后翼的建筑,那粗砺的白垩土地基上凝结着经年的盐霜,橡木横梁在幽暗中泛着蜜色光泽,仿佛把两百年来马匹呼出的热气都酿成了琥珀,铁皮灯笼的晕黄的光扫过两侧拱廊,骑士战马在专属隔间里喷着鼻息,它身侧的橡木围栏雕着鹰盾,伯爵家族的纹章在摇曳的光影里时隐时现。
悬挂的珊德拉挂毯下,银马衔扣正随着马匹咀嚼苜蓿的节奏轻轻磕碰石槽,那镶着青铜边的食槽边缘布满细密牙印。
在雾中马厩宛如卧睡的狮子,但自己是紫堇,毫不起眼但却带着毒。
吃了我你也活不了,少女这么给自己打气,她屏息凝神,摸了进去。
阁楼突然漏下一缕金尘,两个马童正在草垛间翻搅越冬的干草。在短暂惊慌后,她很快判断出马匹所在的隔间现在没人,这是个机会,。
但她该怎么去找到快马,自己对马儿一窍不通,但没有时间留给她犹豫,她径直走进马厩,决心依靠自己与生俱来的本领。
她看得懂欲望,自然也看得懂动物。
一匹有着黑色鬃毛的高大骏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它纯黑的毛皮没有一丝杂色的同时光滑得像抹了油。
就是它,拉雅如此确信,她悄悄接近,但马儿却对她嘶吼了一声,警告她不要靠近,楼上传来阵阵脚步声。
“不要这样,我会被发现的。”
紫黑色的眸子盈着泪光,她不想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结束,每次都是这样,无论是自己的决心还是婚姻,每次一开始就被宣告结束,她不要这样,她紧紧盯着马儿的眼睛,用尽自己最为诚恳的语气。
“求求你,帮帮我。”
马儿好像真的听懂了她的话,在和那双黑红眸子对视一会儿后竟然真的乖乖屈膝放低身子,少女心中一喜立刻就要骑上马背,但这一刻她又发现好像没有马鞍,她环顾一圈也没有找到,而且自己也不会装鞍啊。
她短暂思考,接着便心一横径直撕开自己过长繁杂的裙摆,伸出腿,跨上马,第一次骑马还是没有鞍的情况,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趴在它的背上紧紧抓住它的脖子。
“跑。”
这是她此时唯一的想法,猎狐马好似心有灵犀,直接起身,一个纵身起跳就越过了隔间的栅栏,如其所言,它跑了起来。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拉雅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她看着宅邸里熟悉的一切疾速消失在眼侧,那些高大的银纵冷杉,柔软的覆雪草地,霓虹的法虹灯,白色的古理石,温暖的温室花园,那些带来安全感又令人可恨的尖刺铁栏杆,一切的一切都在飞速远离自己,她看到了这座很大又很小的宅邸大门,那里有着两位鹰徽卫队的士兵在站岗,他们很远就发现了她,本能做好交叉长矛的阻挡姿势。
但她不想停,也不会停,她在乘着风儿,迎着太阳,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自由,她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大小姐?不不不,兰文思,快放下长矛,那是大少爷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