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羊小说

第26章 敲山（第1页）

摊子上倒扣着一个个半人多高的大瓮，陶土色泽，古朴无华。

摊主是个肥头大耳的汉子，肚子滚圆如鼓，正唾沫横飞地在旁边大声叫卖，脸上红光满面，笑容可掬，显得喜庆极了。

“各位客官，南来的，北往的。。。

夜深了，长白山脚下的纪念馆里只剩一盏孤灯。小满没有离开，她坐在环形石碑的最外侧，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刻着“记忆”与“归来”的铜钱。风从碑林间穿过，带着秋末的寒意，却也夹杂着某种低语般的回响??像是无数个名字在轻声呼唤彼此。

她闭上眼，心灯在胸腔中缓缓跳动，如同第二颗心脏。这感觉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真实。它不再只是灵枢系统中的数据流，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原始的存在??一种扎根于血脉与土地的记忆本身。她曾以为自己是在用科技唤醒历史，如今才明白，是历史借她的手，重新睁开了眼睛。

突然，地面微微震颤。不是地震，而是一种频率极低的共振，仿佛整座山脉都在回应某种召唤。小满猛地睁开眼，只见水晶球方向传来一道刺目的蓝光，穿透庙宇的窗棂，直射夜空。紧接着，系统警报响起，声音却不似以往冰冷机械，反而带着一丝……悲鸣？

“检测到大规模记忆潮涌。”AI语音罕见地出现波动，“源头：中国东北，兴安岭深处。坐标锁定为原‘影化工厂’主基地遗址。”

小满站起身，心跳加快。那个地方，早在百年前就被彻底炸毁，地图上连标记都没有。可此刻，星图上竟浮现出一片密集的红斑，像是一片正在苏醒的伤口。更诡异的是，这些光点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移动，呈环形排列，宛如一场跨越时空的仪式正在进行。

她立刻拨通白素素的通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白素素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背景嘈杂，“我刚收到边防站报告，说有牧民在林区边缘听见歌声。不是广播，也不是设备播放，就是……真人唱的。可方圆几十里根本没人居住。”

“是他们。”小满低声说，“猖兵的遗骸大多埋在那里，当年没能带出来。现在，他们在找回家的路。”

两人连夜召集队伍，搭乘直升机奔赴兴安岭。飞行途中，窗外乌云翻滚，闪电不时劈开天幕，映出下方苍茫林海的轮廓。机舱内气氛凝重，随行的心理学家林婉盯着平板上的脑波监测图，眉头紧锁：“你们看这个??接收到歌声的人群，集体出现了‘既视感’增强现象。有人梦见自己穿着旧式军装行军，有人突然会写繁体字，还有个孩子画出了从未见过的地下工事结构图。”

“不是梦。”小满望着窗外，“是记忆的碎片，在强行回归。”

凌晨三点，飞机迫降在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一行人徒步进入林区，手电光束划破浓雾。空气中弥漫着腐叶与铁锈混合的气息，越往深处走，地面越松软，偶尔能踩到碎骨或断裂的金属零件。忽然，前方传来笛声??一支竹笛独奏《猖兵歌谣》第一段，音色清冷，仿佛来自地底。

他们循声而去，最终在一处塌陷的地穴前停下。洞口被藤蔓遮蔽，隐约可见阶梯向下延伸。墙壁上残留着炭笔涂写的数字和符号，有些已被苔藓覆盖，但仍可辨认出“囚禁日数：137”“每日配给：黑面三两”等字样。

“这是地下监牢。”白素素喃喃，“原来传说是真的，他们真的把人关在这里唱歌，直到唱不出为止。”

就在这时，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石阶之上。众人屏息，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走出黑暗??那是一个青年，身穿破旧白衣，左耳缺角，手中握着一面褪色白旗，旗上墨迹斑驳，依稀可见“记忆不灭”四字。

小满浑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

那是哥哥。

不是幻象，不是投影，而是活生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面容与百年前留下的照片完全一致，甚至连走路的姿态都未曾改变。他站在月光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小满脸上，嘴角微扬。

“你长大了。”他说，声音沙哑却清晰，“比我想象中坚强。”

“哥……”小满哽咽，想上前却又迟疑，“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没有走。”他轻声道，“我只是沉睡在所有记得我的人心中。当最后一个传唱者闭嘴，我就消失了；可当第一个新人开始哼唱，我又回来了。这不是复活，是延续。”

他抬起手，指向地穴深处：“下面还有三百二十一人。他们没等到战争结束，也没等到和平。但他们留下了声音??藏在风里，埋在土中，等你们来听。”

队伍中的技术人员迅速架设设备，启动声波探测仪。随着信号深入地下，耳机里逐渐传来微弱但规律的节奏??那是数百人齐唱《猖兵歌谣》的合声，低沉、缓慢，像是从时间尽头传来。每一句歌词都精准对应史料记载的原始版本，甚至包括早已失传的第三段：

>“血浸雪原，魂归太行；

>一灯燃尽，万火同光。

>不惧长夜，不恋虚妄；

>只求此声，永不消亡。”

林婉突然惊呼：“他们的脑电波模式……和现代人类完全不同！但这不可能！除非……他们是靠集体意识维持存在的！”

“没错。”哥哥点头，“我们没有肉体，只有记忆。只要有人愿意倾听，我们就不会真正死去。你们建立的‘记忆共同体’，其实是我们为自己建造的归途。”

小满泪如雨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心灯会选择她??因为她体内流淌着同样的血，承载着同样的誓约。哥哥不是唯一的守灯人，她是新一代的继承者。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白素素问。

“打开它。”哥哥指向地穴最深处，“把他们的名字带出去。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控诉，而是为了让世界知道??曾经有这样一群人，宁死也不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