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上前一步,声音愈发急切:“那些人都是何等人物?”
“哪一个不是宦海沉浮的人精?”
“纵然勤政殿是座牢笼,可殿中的谕令依旧能通达各部,号令天下。”
“这就意味着,他们若真有心,便有。。。
风雪渐歇,大理城外的山谷却依旧寒气刺骨。战后废墟间,残旗断戟横陈于地,焦土之上偶有青草破土而出,像是大地在缓慢愈合它的伤口。一只乌鸦落在半倾的城楼上,歪头望着那道摔碎玉圭的石阶??那里已生出一圈淡金色的地衣,仿佛天地仍不肯忘却那一瞬的光芒。
朱鸿轩背着药箱穿行于村寨之间,布衣素履,眉目清朗,再不见昔日金光流转的异象。他不再被称作“陛下”,也无人跪拜。孩子们围着他叫“郎中叔叔”,老人们拉着他的手说:“你治好了我孙儿的肺痨,比皇帝还强。”他只是笑笑,递上一包草药,叮嘱按时煎服。
可夜深人静时,他常独坐溪边,凝视水中倒影。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他曾以为自己是建文遗孤,是天命所归;后来又被告知不过是人为拼凑的容器,承载着无数野心与谎言浇筑而成的“正统”幻影。如今他选择了退让,可内心深处,仍有两股力量撕扯不休:一个是母亲临终前握着他小手低语“活下去”的温柔记忆,另一个则是紫禁城火光冲天那一夜,江水翻涌中婴儿啼哭与铠甲沉没的声音。
他知道,那不是梦。
某夜,月圆如镜,他宿于南诏旧境的一座荒庙。庙中供奉的是段氏先祖,神像早已斑驳,香火断绝百年。他燃起一支松脂火把,正欲铺席而眠,忽觉胸口微烫。低头一看,皮肤下那道蜿蜒金纹竟再度浮现,缓缓游走,似有感应。
“谁?”他猛然起身。
庙外并无脚步声,唯有山风拂过林梢。片刻后,一道白影悄然落地??正是那只曾衔来朱允?玉简的白鹤。它口中并无信物,лишь轻轻将一根断裂的铜铃放在门槛上,随即展翅而去,消失在云海之中。
朱鸿轩拾起铜铃,指尖触到内壁刻痕:“壬午七月初九,子时三刻,龙血封坛。”
他呼吸一滞。这是他的生辰?还是某个替代者的标记?
他闭目沉神,试图以医者之息探查体内经络变化。刹那间,意识坠入一片幽暗深渊。眼前浮现出一间密室:四壁镶嵌青铜镜,中央设一石床,床上躺着一名女子,面容枯槁,怀中紧抱婴孩。门外传来脚步声,几道黑影进入,低声交谈:
“薛岩大人亲令,换胎成功。此子乃取自三族嫡脉:母系出自建文妃族旁支,父血源自洪武旧将之后,第三源……不可言说,乃‘天机引’所定。”
“喂食承运骨粉十年,植入预知梦境七十二次,伪造降世异象九处……只要百姓信,便是真。”
“可若他觉醒呢?”
“那就让他相信自己是个普通人,这才是最牢的牢笼。”
画面骤灭。
朱鸿轩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而下。原来连他对母亲的记忆,都可能是植入的幻象?那个临终泪眼的女人,真的存在吗?还是仅仅为了塑造“仁君悲情”而编造的情感锚点?
他踉跄出门,仰望星空,声音颤抖:“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我此刻的痛苦,又是真是假?”
无人应答。
但就在此刻,远方传来钟声??不是大理佛寺的九十九口铜钟,而是更为古老、更为低沉的鸣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紧接着,西南群山之中,接连亮起七点赤光,呈北斗之形排列,每一点都伴随着地面轻微震颤。
周玄清踏雪而来,须发皆白,手中握着一枚裂开的罗盘。
“你终于听见了。”他说,“这是‘地脉哀鸣’。天下七十二府的护正盟虽散,但他们埋下的‘天机桩’仍在运转。朱允?借焚诏退位之机,将自己的魂魄碎片封入各地龙脉节点,形成‘愿力阵眼’。如今这些阵眼开始共鸣,说明有人正在试图重启它。”
“谁?”朱鸿轩问。
“方孝孺没有归隐。”周玄清苦笑,“他在滇北重建‘春秋书院’,召集三百儒生,日夜抄写《大明正统录》。他们要把你的故事写进史书??不是作为失败者,而是作为‘舍身证道’的圣君。他们要用文字重塑天命。”
朱鸿轩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