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点燃烟,吸了一口,白雾散入寒风。“我怕。”他说,“但我更怕的是,如果没人拍,这些声音就真的消失了。”
他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你知道吗?很多人以为精神病院是个黑洞,把人吞进去就再也出不来。可其实,这里的人看得比谁都清楚。他们知道社会怎么标签他们,知道家人怎么回避他们,也知道医生写病历时,笔尖藏着多少偏见。”
李知微静静听着。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替他们说话。”林默吐出最后一个烟圈,“而是让世界听清,他们本来就在说。”
回到病房已是四点。307门前多了六只纸鹤??不知是谁悄悄送来的回应。老周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渐亮的天色,背影佝偻却挺直。
清晨六点,交班铃响。
李知微脱下白大褂,递给接班的同事。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正斜斜洒在台阶上。她回头看了眼那栋灰蓝色的建筑,忽然说:“我想做个项目。”
“什么?”陈屿问。
“收集他们的文字。”她说,“日记、诗、信、课堂笔记……哪怕只是涂鸦。我要办一场展览,名字就叫《清醒者的梦》。”
林默笑了:“我可以帮你拍预告片。”
当天下午,他们在驿站整理素材。王雨晴赶来时,带来一个意外消息:“教育局决定把《凌晨三点半》纳入高中选修课资源库。还有几所医学院主动联系,希望用你们的片子做临床心理教学案例。”
“连苏岚都接到邀请去讲座了。”她笑着补充,“她说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扫地的。’结果全场起立鼓掌。”
众人沉默片刻,继而笑出声来。
晚上八点,林默再次来到七院。这次他没带摄像机,只提着一个旧帆布包。他在307门口停下,轻轻放下一只蓝色纸鹤??是他照着老周的样式,折了半小时才完成的。
第二天凌晨,纸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小的便签,夹在门缝里:
>**谢谢。**
林默握着那张纸,站在晨光里许久未动。
几天后,《清醒者的梦》筹备启动。他们从数百份患者手稿中挑选出二十篇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有一首诗写道:
>“他们说我疯了,
>因为我听见风在哭。
>可你们明明也听见了,
>只是假装听不见。”
还有一封未寄出的信:
>“妈妈,你说我该吃药才能变正常。
>可如果‘正常’是要我忘记你离开那天的眼泪,
>那我宁愿一直生病。”
展览开幕那天,来了许多人。有医学生、记者、社工,也有患者的家属。最令人动容的是,几位曾被强制治疗的康复者走上讲台,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们不是怪物。”一人说,“我们只是受伤的方式不一样。”
展厅中央,摆放着一百只纸鹤,每一只下面都附着一句话。其中一只来自老周,上面写着:
>**我还在。**
林默站在人群最后,看着那些低头阅读的人们眼中闪动的泪光。他知道,这场战斗远未结束??仍有无数人因心理疾病被歧视、被孤立、被剥夺工作与尊严。但至少,现在有人愿意倾听。
陈屿走到他身边,递来一杯热咖啡。“下一个拍谁?”
林默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雨,轻声道:“养老院的护工。有个老太太痴呆十年,记不得儿子名字,却每天傍晚都要穿旗袍,站在门口等一个人回家。护工陪她演了整整三年戏,每次都假装是她丈夫下班归来。”
“真事?”
“真事。”林默点头,“那位护工说:‘她活在过去,但我可以让她活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