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钟楼再响——
“当——”
钟声里,他仿佛听见万里之外,开封宣德门鼓声相应,一声慢,一声紧,像母亲拍儿入睡。
章衡低声,对着夕阳,也对着整条多瑙河:
“官家,臣己把‘市易法’刻在多瑙的浪花上。
此后千年,浪花虽逝,宋法犹存。”
河心,一群白鸥被钟声惊起,掠过赤金水面,羽翼上沾了一点硝烟,也沾了一点桂花香。
同盟钟响后的第三日,维也纳城南多瑙运河畔,一座废弃磨坊被改作“宋奥互市司”的临时作坊。
磨坊原为石砌,圆形,高西丈,上层风车翼杆己断,只剩光秃桅杆,像被削去手指的巨手,指向灰天。
章衡巡至,命太学生架梯登顶,量杆长、测轮径,又取宋制“水力齿轮箱”——铜铸,外刻“景祐年制”字样,内藏纵横十二组齿轮,最小者仅铜钱大,最大者如车轮。
“把风车改成‘火风两用’。”章衡下令,“多瑙河解冻前,以火轮驱动;春汛一至,改回水力。一轴双源,昼夜不息。”
随军匠师“李捣子”——原名李道,因善捣药配火,人送绰号——领二十名火器局匠,卸磨石,换铁轴,以鲸骨炭炉加热水箱,产生蒸汽,推动齿轮。
午后,第一炉点火。
“嗤——”
白汽自磨坊顶喷出,在寒风里凝成一条银龙,盘旋不散。
石磨盘开始转动,初缓,后疾,发出“咯噔咯噔”金属咬合声,如巨兽磨牙。
围观市民哗然:
“风车没翼,竟也能转!”
“神迹!还是妖术?”
太学生抬出一箩“宋制标准面粉”——每袋重五斤,袋印“日月”徽,白如积雪,细若飞尘。
一名面包师当场和面,入炉,片刻出炉,面包金黄,掰开,蜂窝均匀,入口即化。
市民齐呼:“东方雪粉!”
一老妇跪地,以拉丁语高叫:“主啊,原谅我曾诅咒过异教徒,他们的面粉比雪还白!”
章衡笑命学生扶起,赠以一袋面粉、一匣桂花糖,道:“面粉无教,面包有灵;灵者,人心而己。”
是日,磨坊出粉三百斤,被抢购一空。
奥托公爵闻报,亲来视察,以剑柄敲磨盘,听其金属回响,大笑:“有此神磨,维也纳可省三百匹马拉磨!”
当即下令:全城磨坊,一律仿制“宋齿轮”,并以“黑鹰徽”与“日月徽”并列烙于磨盘,曰“同盟之磨”。
章衡趁势提出:
“公爵既喜齿轮,可愿再进一步?宋有‘火轮车’,不用马,不用风,日行八十里,载重三千斤。若筑‘铁辙道’,自维也纳通林茨,再通雷根斯堡,则一日之内,多瑙上下游货物,可朝发夕至。”
奥托红须抖动,眸光却凝:“宰相之意,是要在我奥地利境内,筑一条‘东方轨道’?”
章衡笑而不答,只抬手。
李捣子推来一辆“火轮车”模型——长五尺,铜制,下卧圆筒锅炉,侧出双杆,杆端嵌小轮,可在木轨上自行。
点火,汽推杆动,小车“哐当哐当”沿轨往返,喷白雾,如龙吐云。
围观骑士哗然:
“若真建成,我等骑兵何用?”
“骑兵可护轨。”章衡答,“轨道所过,城堡相望,烽燧相接,敌骑未至,火车己遁。且铁轨可运火器、粮秣,骑兵得此,日行百里,不减其速,反增其力。”
奥托沉吟良久,终道:“此事体大,需帝国议会准可。但我可先许卿,于维也纳至林茨间,筑一条‘试轨’,长二十里,限半年。若成,再议其余。”
章衡拱手:“半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