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阁下,愿日月与黑鹰同辉。”
阿达尔贝特面色惨白,胸口十字架剧烈起伏,却终究未再开口。
章衡双手扶起公爵,朗声:“自此,多瑙河上下游,皆入‘日月同盟’!”
西壁回声,震得烛火齐晃,仿佛整座雪堡,都在为这句承诺作见证。
协议既定,教廷使者黯然退席。
奥托命人抬来一只整鹿,以宋人赠“鲸骨炭”炙烤,鹿油滴火,“噼啪”作响,香气西溢。
马可·波罗趁机凑到章衡身侧,低声以汉语道:“相公,小人愿留雪堡,入学堂习火器,可否?”
章衡含笑:“你教拉丁,我授算学,互为师生,何不可?”
青年眼眸一亮,如星子坠入火盆。
此刻,堡外忽起歌声——
先是宋军兵士,以吴音低唱《鹧鸪天》:
“雪压旌旗冻不翻,多瑙河畔接新年。
黑鹰对日月,火铳映十字架……”
继而奥地利的山民,以日耳曼古调相和,歌词却是生硬的汴洛官话:
“日月照黑鹰,同盟到星星……”
两种语言,一高一低,交织在雪夜上空,竟像两条原本平行的河,在此刻交汇,流向未知的远方。
章衡举杯,未饮先醉。
他想起临行前,仁宗皇帝在紫宸殿赐他桂花糕,温言:“卿此去,若见雪夜无灯,便自做灯。”
如今,灯己亮起——
不是一盏,而是三百火枪、二十拉丁少年、一本《操典》、一面黑鹰日月旗。
雪仍下,却不再冷。
子夜,雪停,云裂,寒月如轮。多瑙河面宽处三百步,窄处一百八。宋军选在最狭的“三岔矶”架桥——不是木石,而是“冰轨”。
此法由苏颂、沈括合议:先以铁桶盛水,掺盐降低冰点,桶侧凿指宽缝,水自缝出,瞬凝为冰凌,层层堆叠,成“冰墙”;墙内再填雪、浇河水,一夜厚五尺,可承千钧。
此刻,冰墙己横卧河心,宽丈二,两侧以鲸骨炭火微微炙烤,使面略融,再覆雪,平滑如镜,人马可行。
章衡披紫狐斗篷,立于南岸。
先渡者,非兵,而是“日月同盟”第一队“互市团”——
?宋方:太学生三十人,皆着青衿,负书箧,内装《九章算术》《火器操典》拉丁译本;
?奥方:维也纳商馆子弟二十人,金发红须,负空箱,预备装火器样品;
?通译:马可·波罗与犹太学者亚伯拉罕·本·伊扎克,各持“双语铜简”,上刻宋、拉、德三语对照商贸词条。
互市团之后,才是“火枪都”二百人,列双行,倒提火铳,铳口覆鹿皮套,防雪入膛。
最后,章衡与狄咏并肩而行。
马蹄裹草,踏冰无声。
月影投在冰面,人似行于镜宫,头顶寒星,脚底寒星,天地一色。
章衡低声:“三十年前,我于汴京州桥夜泊,见灯影碎金;今夜,灯影变成万里雪光,竟不知身在何处。”
狄咏笑答:“相公若不知,雪奴更不知。但知脚下是冰,对岸是欧罗巴,身后是宋,便够了。”
言未了,冰面轻颤,上游传来“咔嚓”裂声——
“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