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韩守拙的大营外围,几道黑影如鬼魅般穿行于林间。
他们悄无声息地在树干上挂上了一根根白色的布条,上面用血红的朱砂写着同一句话:“弑友者,不得善终!”夜风吹过,白幡飘动,在月光下显得阴森可怖,仿佛是赵襦阳不散的冤魂在凝视。
韩守拙听闻军中流言和营外异状,勃然大怒。
他本就心虚,此刻更是暴跳如雷,当着全军的面,以“动摇军心,泄露军机”为由,亲手斩杀了两名私下议论此事的亲兵。
鲜血染红了帅台,却没能压下骚动,反而像滚油浇入了烈火。
军心,彻底乱了。
几名曾追随赵襦阳平定安史之乱的老兵,在营帐的角落里窃窃私语:“想当初,咱们跟着赵帅打安禄山、史思明,那是何等的荣耀!如今,赵帅尸骨未寒,咱们却要踩着恩人的坟头去抢地盘,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嘘!小声点!没看见那两个兄弟的下场吗?”
“怕什么!韩将军这么做,跟那些反贼有什么区别?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第三日黄昏,恒州城楼之上,须发皆白的老阵图拄着鸠杖,登高望气。
他眯着眼,望向西边的太行山脉,只见一道道烽烟若隐若现,随风飘摇。
更奇特的是,风中传来一阵阵细碎而连绵的金属碰撞声,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山谷间穿行、集结,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竟让久经沙场的老人也感到一丝心悸。
“虚能压实,静可制动。”他转过头,看着身边同样一身玄甲、凭栏而立的赵襦阳,由衷赞叹道,“你这一招‘死而复生’,借风声为鼓角,化烽烟为疑兵,比当年诸葛武侯的空城计,还要险上三分,也狠上三分。”
赵襦阳的目光穿透暮色,凝视着北方深邃的星野,那里是韩守拙大军的方向。
他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光让他们听到还不够。我要让他们亲眼看见我的‘死’,再亲耳听见我的‘活’。”
他回头下令:“传令下去,在城头东角,架起鼓楼,就用当年守城时那面‘平安鼓’。从今夜起,每夜子时,准时擂鼓十二通,不多不少,声传三十里!”
当夜,子时正。
“咚——咚——咚——”
沉雄的鼓声划破死寂的夜空,如同巨人的心跳,穿越旷野,清晰地传入了数十里外韩守拙的前锋营地。
那鼓声,正是当年恒州被围困数月,赵襦阳每夜亲自擂响,用以安抚军民、宣告城池仍在的“平安鼓”!
无数正在睡梦中的士兵被惊醒,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恐与迷惑。
“是是平安鼓!”一个老兵颤抖着说,“我听得出来,是赵帅的鼓声!”
“不可能!赵帅己经”
“可这鼓声除了他,谁还会半夜在恒州城头擂这种鼓?”
鬼魂索命的流言,瞬间甚嚣尘上。
就在此时,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阿鸢捧着一副新织就的锦图快步走入。
那锦图之上,星罗棋布,正是河北山川地势。
与往日不同的是,在北斗七星的图案中,代表着“破军”的“摇光”星,其位置竟诡异地偏移,恰好落在了井陉口西侧的鹿泉县上方。
星辰旁,一行细小的丝线显现出字迹:“敌前锋己抵鹿泉,疑有内变。”
赵襦阳的指尖在冰凉的地图上缓缓划过,从井陉,到鹿泉,最终,重重地落在一个点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是猎人锁定猎物时的微笑。
“明日丑时,挑选三百精锐,组成一支‘送葬队’,让他们抬着棺材,进入李部辖境。”他抬起头,眼中杀机毕现,“棺中不必藏人,装满火油与硫磺。”
“既然他们都相信我己经死了那就让他们为自己的贪婪,亲手点燃一场真正的葬礼。”
窗外,夜风陡然转急,刮过城头的九铃旗,霎时间,清脆急促的铃声大作,与远处隐约的鼓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天地同鸣,正在为一场由“死亡”点燃的绝地反击,奏响序曲。
就在赵襦阳准备下达更具体的指令时,陈砚舟从门外一步跨入,神色凝重,抱拳道:“将军,按您的吩咐,夜鹞在鹿泉外围清扫暗哨时,抓到了一个活口,是韩守拙派出的斥候。”
赵襦阳缓缓转过身,刚刚还布满整个战场的宏大目光,此刻骤然收缩,凝聚成一点锐利的锋芒。
“带过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密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我有些事,想亲自问问这位来‘吊丧’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