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
没叫唤,也没哭,只是猛地抓起散开的衣襟紧紧裹住自己,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死死咬住嘴唇,扭开了脸,不再看任何人。
史敬忠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没用了。诸位,先找人照顾好阿娜尔姑娘。王录事……”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几乎站不稳的王录事,“你好自为之!”
这套动作,彻底把王录事钉死在了“罪人”的位子上。
屋里屋外一片压抑的安静,只有阿娜尔使劲忍着的、细微的吸气声。
史敬忠溜达到屋子中间,目光在面如死灰的王录事和缩着的阿娜尔之间扫了扫,脸上还是那副痛心样,声音却放慢了些:
“王录事,阿娜尔姑娘,”他开口说,“事情闹成这样,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但既然出了事,总得有个解决。为了安西地面的体面,也为了……你们俩各自的将来考虑。”
他停了一下,看着两人的反应。王录事低着头,肩膀塌着,像是被抽光了力气。阿娜尔依旧侧着脸,看不清表情,但绷紧的身子显出她的不情愿。
史敬忠接着说,口气更诚恳了:“现在,能保住你们名节,尤其是阿娜尔姑娘你清白名声的唯一办法,就是你们俩马上成亲。对外就说两情相悦,一时情难自禁,本官特意做主成全。这样,一桩丑事就能变成一段佳话,对你们俩,都是最好的结果。”
王录事身子猛地一抖,抬起头。他张张嘴,声音嘶哑而颤抖:“史大人……我……我不能这么玷污阿娜尔姑娘……”
“玷污?”史敬忠打断他,声音一下子冷了,“王怀安,事是你干出来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阿娜尔姑娘因为你,一辈子毁了吗?你要是还有一点担当,就该认下这事,负起责任!要不然,按律法…哼!”
这声冷哼里的威胁明明白白。
王录事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趴下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小声念叨:“我认…我都认…只要…只要不连累阿娜尔姑娘……”
史敬忠不再看他,转脸对着阿娜尔,口气又变软了:“阿娜尔姑娘,你也听见了。这也是好意,是眼下唯一的路。难道你真想让这事传得满天飞,落个身败名裂?何苦呢?”
阿娜尔猛地转回头,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泛起点红。她嘴唇动了动,那双曾经亮堂的眼睛里烧着愤怒的火,眼看就要开口拒绝。
史敬忠好像早就料到了,在她出声前,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阿娜尔姑娘,你和王录事之间的这段情,如今可是关系到整个绿洲新城的声音。你好好想想,要是绿洲的老百姓,那些真心向着新城、信着新风的人,知道了今天这事的真相……哎……人心难聚啊。”
阿娜尔己经到了嘴边的话,猛地卡在了喉咙里。她紧抓着衣襟,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沉重的喘气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楚。
大家都明白,这姑娘犹豫了。
阿娜尔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转,就是倔强地不掉下来。
王录事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
史敬忠背着手站着,嘴角一丝看不出的笑。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个平和的声音从客房门口传过来,清清楚楚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史大人。”
所有人都是一愣,齐刷刷扭头看过去。只见敖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儿,一身普通布衣,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笑,好像只是偶然路过。他眼睛扫过屋里的一片狼藉,掠过的王录事和强忍泪水的阿娜尔,最后落在史敬忠脸上。
史敬忠脸上的从容一下子冻住了,拿着茶杯的手不明显地顿了一下。他眼里闪过极快的一丝惊疑,马上又被笑意盖住,只是那笑有点僵:“敖…”
敖瀛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史敬忠的话。他慢慢走进屋,对史敬忠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史敬忠手边桌子上,那只空了的金酒壶上。他摇了摇头,道:
“看来这一路的好酒,己经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