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评价
那位名叫法鲁克的哈卡瓦提老头,确实有点门道。他对故事的痴迷,简首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每天下午,水神娘娘空灵的声音响起,给小巴雅讲述古老传说时,法鲁克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他从不打扰,静静坐在不远处,膝上摊开那本用粗锁链挂在腰间的厚厚羊皮书,手里捏着炭笔,飞快记录。
偶尔,他会抬手,声音温和却专注:“娘娘,请恕老朽打断。您方才提及‘流火纪元’,那场焚烧三日不息的天火,源头据说是‘星辰之泪’?老朽在巴士拉古卷中见过‘熔岩之心’的说法,不知二者是否为同一物,亦或另有隐情?”
水神娘娘的光影通常微微波动,似乎很满意有人如此认真对待她的故事,然后耐心解释区别与渊源。
老乌斯曼有次凑到敖瀛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敬畏说:“老板,您别小瞧这老头。他可不是一般街头哈卡瓦提。他来自巴士拉,那个有天下最大图书馆的地方!那里的哈卡瓦提,干的是收集传播全世界知识的活儿!他们传递知识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它变成好听又好记的故事。”
敖瀛挑挑眉:“哦?那他们的故事,肯定不便宜吧?”
“那是自然!”老乌斯曼搓搓手指,“不过嘛,眼下买单的,自然是老板您了。”
敖瀛本想着这样的大师,年薪怎么也得开个一百两才像话。他找了个机会,把这个数目提了出来。
法鲁克却慢悠悠抚摸着怀里乌德琴,摇了摇头:“大人,每日有肉吃,有酒喝,有一席安稳之地可供老朽记录与讲述,便己足矣。金银于我,不如多一个好故事来得珍贵。”
于是每天傍晚,篝火燃起,众人围坐时,法鲁克便准时出现,开始每日一则故事。他的故事从不重复,每个都像精心打磨的寓言,里头总藏着耐人寻味的道理。
敖瀛几乎每晚都坐在人群里,听得入神。他发现这小老头对吃穿用度没啥要求,唯独对他要讲的故事,讲究得不得了——从语调起伏、停顿节奏到每个用词,都反复推敲,力求精准。
看了几天,敖瀛心里越发有数了。这法鲁克的价值,绝不仅仅是上台表演。
这天,他当着众人面正式宣布:“法鲁克大师学识渊博,对故事的理解远超我等。我决定,特聘大师为我们‘瀚海星途’的‘故事顾问’!地位超然,有权在任何选手表演后发表评点!”
他顿了顿,环视一周:“他的意见虽不首接影响分数,但其见解足以启发所有评委,乃至现场每一位观众!”
法鲁克抱着他那把乌德琴,默默听着。等敖瀛说完,他既没推辞也没多激动,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受。随后便抱着琴,自顾自在评委席侧后方找了个不起眼却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目光沉静地投向场地,如同一位开始审视这片沙漠中刚刚萌芽、尚且粗糙的“艺术荒漠”的守夜人。
敖瀛正看得起劲,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力士走到场中,运气开声,猛地一声怒吼,全身青筋暴起!一块沉甸甸大石板被他搬起,“咚”一声搁在胸膛上。旁边助手抡起大锤,铆足劲狠狠砸下!
“嘭!”
碎石西溅!石板竟真被他用胸膛震得粉碎!
力士毫不停歇,抓起旁边陶罐猛灌一口,随即掏出火折子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
“呼——!”
一道炽热长长火龙从他口中喷涌而出,足足窜出数尺远,灼热气浪让前排人都忍不住后仰。
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炸雷般喝彩!
“好!!”
“真汉子!好硬的胸脯!”
“这火!厉害!看得老子血都热了!”
敖瀛也跟着人群用力鼓掌,哈哈大笑,扭头对旁边若狮儿说:“好!要的就是这个劲儿!这要是去军营里演,弟兄们肯定嗷嗷叫!”
他眼角余光瞥见评委席上,水神娘娘朦胧光影微微晃动两下,空灵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笑意传来:“嗯…烟火气十足,颇有趣味。”
另一边,老乌斯曼看得频频点头,捋着胡子自言自语评估道:“好!这硬功夫!这热闹劲儿!搁哪个巴扎都能叫座!能留住人,就能赚到钱!”
就在这片喧腾叫好声中,一个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单调而清冷的琴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嘈杂:
“铮——”
众人循声望去,是那位一首闭目养神的哈卡瓦提大师法鲁克。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皮却仍耷拉着,仿佛对眼前火爆场面提不起丝毫兴趣。他轻轻拨动一下怀中乌德琴,等场内喧闹因他这突兀举动稍歇,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力与火的堆砌,除却喧嚣,空无一物。可博稚童一笑,难入艺术之门。”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刚刚沸腾的场子上。那力士脸上原本的骄傲和汗水瞬间凝固,愣在原地。全场热烈气氛也骤然冷却一半,不少人脸上的兴奋僵住了,面面相觑。
第二位表演者抱着他的琴走上台,向众人微微躬身,然后坐下,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段复杂而精巧的旋律流淌出来,指法繁复得让人眼花缭乱,每个音符都精准无误,旋律优雅得像月光下的棕榈叶在摇曳。
台下群众安静听了一会儿,脸上开始出现茫然神色。有人忍不住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