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的头发被剃,惊动了宫中禁卫。阿月是柳相献给陛下的美人,却遭此折辱,禁卫军统领不敢怠慢,立刻抽调精干人手,彻查此事。
可这桩蹊跷案子,从一开始便陷进了僵局。
阿月所居的排屋门闩完好,窗棂无损,竟无半分外人闯入的痕迹。当值的龙厩宫人更是一问三不知,道是昨夜除了风声,未闻任何异响。
禁卫将排屋周遭的宫人逐一拘来讯问,平日与阿月有过口角的几人更是被上了刑,哀嚎声在宫墙间回荡,最终却连半点有用的线报都未能拷问出来。
究竟是什么人,能潜入禁宫,于夜深人静时行此诡异之举,又在重重守卫下悄然而去?
自盛夏至深秋,此案依旧悬而未决。
一日午后,南宫疏屏退左右,只留吉宝在殿内。
“吉宝,阿月那事儿,查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真是怪了。”
“是禁卫无能,让陛下忧心了。”
南宫疏凝视着眼前这个人。他能感觉得到吉宝对自己有种近乎孩子气的独占欲。这不难理解,毕竟当初那个在角落里瘦弱苍白的小透明,被他一手提拔到如今御前第一人的位置。
他斟酌着用词,道:“阿月在宫里短短时日,能惹上什么深仇大恨,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吉宝低垂的眼睫上,“而且此人还得有非凡的身手,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龙厩排屋,……这宫里,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人能有此能耐,且会与阿月过不去。”
吉宝眉头一皱,干脆利落地回道:“不是奴。”
南宫疏轻叹一声:“不是便好。但若是……我只是说万一,做便做了。吉宝,你记住,我信你,也会护着你。但宫中行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万无一失,却可能殃及无辜。明白吗?”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吉宝跪伏在地道:“奴……谨记陛下教诲!奴的命是陛下的,行事……定当以陛下安危、宫禁安稳为先,绝不敢妄为,令陛下忧心!”
南宫疏望着吉宝伏地的身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能护你一人,却护不住所有人。柳相借此案发难,禁军换将,势在必行。我……想想看怎么了结这件事吧。”
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南宫疏在朝会后故意当着柳相与几位重臣的面,对禁卫统领道:“朕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定是那排屋年久失修,又湿又潮,滋生出了些吃人头发的虫子。阿月那孩子真是倒霉!”
他煞有介事地吩咐:“传朕旨意,命将作监即刻派人,把宫中的排屋、值房统统修缮一遍。务必通风除湿,杜绝虫患。绝不能再让这等事情发生。”
柳相冷笑,躬身道:“陛下仁善,体恤下人。然,宫禁安危非同儿戏。今日能剃发,明日便可割喉。此绝非虫患所能解释。”
“柳相有何主意?”
“臣请撤换统领,另择能者担任此职。”
不过数日,禁军要职尽数更换。原负责查案的右卫将军邵志平与殿中中郎程武,被柳相以怠职之罪劾奏,被贬去看守宫门。
南宫疏赏了阿月一笔厚资并数盒宫廷生发秘膏,下旨将其调往清商署,在那里阿月可以尽情地唱他的小曲。
这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
柳常济对宫禁的掌控更进一步,一时春风得意,出入宫闱时更是无所顾忌。
而南宫疏就不开心了。虽然宫禁之权对于他这个傀儡皇帝本就形同虚设,但一想到每晚站在殿外值守的侍卫都是柳常济的人,心情便沉闷起来。
这日柳常济策马直入宫门,按制纵是公卿至此也应下马而行。行至邵志平、程武值守的宫门时,二人依规上前阻拦,请其下马。
柳常济眸光一凛,扬起马鞭便抽了上去。鞭风过处,官袍应声撕裂,二人面颊顿时绽开血痕。
“瞎眼的东西,连尊卑都分不清!”他端坐马背,冷眼看着二人跪伏在地,“就在这宫门前跪足两个时辰,好好长长记性!”
虽已入秋,但午后烈日灼人。邵、程二人顶着满脸血污跪在青石板上,过往官员皆垂首疾步,无一人敢驻足。
远处望楼之上,南宫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今日敢骑马入宫,鞭打侍卫,明日就敢坐我的龙椅。”
“陛下!”吉宝闻言大骇,“柳相他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若有那一天,吉宝必定会豁出性命保护陛下!”
“他手上有兵,你有吗?我都没有。”南宫疏远眺着宫门前跪着的身影,忽而轻笑,“他让我难堪,我怎么能让他好过。”
他转身对吉宝低语:“你替我对外放出话去。就说……就说我羡慕那些宗王,在封地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无人管,逍遥自在似神仙,简直就是土皇帝。若能效仿,谁还愿意在这洛阳宫中,做个盖章画押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