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消失了,梦境坠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大雨仍然没有停歇。
南久骤然睁开眼,一瞬间心底涌现的悲凉,就好似她抵达了人生的尽头。她呆滞地盯着屋顶,意识一点点地回笼。屋外清脆迸溅的“噼啪”声撞击着窗户,密集的雨声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直叩耳膜。
南久坐起身,赤着脚冲到门口拉开屋门。密密麻麻的雨点抽打在千万片茶叶上,雨水汇成无数条急流,在茶垄间的沟壑里奔涌。水雾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能尝到那抹苦涩中的甘甜。
南久伸出手,心脏随着雨柱打在掌心的节奏剧烈跳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救下这一季的生命。
宋霆的身影深陷在屋中的藤椅里,手边的笔记本里记录着这场抢采的鏖战痕迹。其中一页,没有任何信息,整面纸只写了一个名字——宋霆。
笔尖如刀篆刻,每一笔都带着无助的狠劲,一撇一捺将纸张劈开。他盯着那张纸看了良久,想象着她在何种情绪中写下了他的名字。
直到她起身,冲出屋门。他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身影移向门外。他看着她僵在门前,看着她伸出手,看着她转过身的刹那红透的眼眶:“我押对了吗?”
她眼里的激动和炽热,他太熟悉不过了。
刚接下这片山的头两年,他没有经验,判断失误,期盼了一整年的收成被一场洪水冲回原点。那个夜晚,暴雨如注,淹没了他一年的心血。他望着被冲垮的茶树,连同他的希望和骄傲一同连根拔起。面对巨大的损失,他没脸回去见南老爷子。
当他第一次真正跑赢肆虐的天气时,极致的疲惫与虚无深处,一股滚烫的激流奔涌而出。那是劫后余生的激动,是终于将命运攥在自己手心里的震颤。
他凝视着她,令他沉沦的欲念与温度,在此刻层层剥落。他看到的不再是她,而是穿透了皮囊与性别,与她的灵魂轰然相撞。
宋霆站起身,将拖鞋送到她脚边,将她拉进屋,重新关上了门,将肆虐的天气阻隔在门外。
第48章Chapter48人生旅途
关了屋门,南久才注意到,宋霆穿着件背心,右手臂那道自下而上蜿蜒的豁口被纱布盖着,似乎伤得不轻。南久抬起手刚想凑近看看,手又缩了回去,问他:“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脑震荡。”宋霆转过身,搬出电磁炉放在桌上。
南久面色凝重:“脑震荡不用住院吗?”
“又没颅内损伤。”
南久站在一旁,皱着眉观察了他好一会儿,确认他没什么大碍后,转身去洗漱了一番。她将蓬松的头发绑在脑后,刚要折返回去,余光瞥见自己的衣服挂在淋浴间,一同被洗干净的还有内衣内裤。她脚步顿住,拽住衣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处于真空状态。
她走出去的脚步又退了回去,走进淋浴间摸了摸内裤,还是湿答答的。
外头传来宋霆的催促声:“好了没?面条要坨了。”
南久别别扭扭地走到桌子边,将T恤拽了又拽,不大自然地坐下身。
宋霆瞥了她一眼:“当真不是自己的衣服,领子都拽变形了。”
他帮她洗的衣服,自然清楚她里面空无一物。还故意说这一句,分明是噎她。
南久“呵呵”冷笑,一把接过汤碗。
宋霆给她的面汤里加了个鸡蛋。南久端起碗,喝了口热汤。放下碗后,问道:“雨下了多久?”
“5个小时了。”
“采摘工作收尾了?”
“嗯。”
“黑石洼村的人呢?”
“都送回去了。”
“工钱结了吗?”
“结了。”
“结账前你盯着质检了没?他们村的人,你知道的。”
一丝玩味的笑意在他嘴角浮现:“真把自己当嫂子了?”
南久抿了下唇,不再说话,低头吃面。
桌上放着她的手机,她顺手拿起扫了眼,八个未接来电,有三个是林颂耀打来的。
她抬眸瞥了眼宋霆。他坐在她对面,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南久将手机反卡,端起汤碗。这几天她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要么被电话叫走,要么临时出了什么状况,要么边吃边核算进度,心思压根也没在吃饭上。每天就随便应付几口,保证身体基本供给。
直到宋霆安然无恙地回来,这场大雨落下,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