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巷发现了,她很喜欢说“嗯”。
各种声调的。各种语气的。
她的燕京被递到了程巷手里,带着她手指微微的温度。
她勾下腰来的语调像同小朋友说话。其实这话说得莫名,啤酒放在长凳上就好,难道还有人来偷不成?
陶天然一走,程巷的左边就空了一块。
小小一方舞台,一张暗红皮质的高脚吧椅,一束介于象牙黄和杏仁白之间的灯光射落下来。
陶天然坐进那束光里。
她的白衬衫永远硬挺,勾勒出笔直的肩线,那张脸却又长得很单薄清隽。她左脚的细高跟鞋踩在吧椅上,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处。
她扶了扶立麦,小剧场的音箱没那么好,发出一声尖锐的“呲”音。
她低低开口:
“我真的想吻你
我看见你的唇像一颗草莓
我猜它一定又红又甜
一想到要吻你,我的心在跳
我害怕你,你陌生而神奇
你也不敢看我的眼
你背对我是一挂黑发
我的手欲伸又止,像只胆小的小动物
从我这里爬到你腰间,这段短短的距离
用了我整整一百年。”
那首诗不长,陶天然走下台来,坐回程巷身边。程巷发现好多人在偷偷看她,她却只对着程巷伸出手:“我的啤酒,它还好吗?”
不好,程巷心想,你的啤酒不太好。
它的酒气熏着我,有点烈,让我望着灯光下的你,有点晕。
陶天然是最末一个登台朗诵的,活动结束,两人一起走出酒吧。有年轻的女孩子朝陶天然跑过来,没说话先就红了脸,问陶天然,可不可以加她一个联系方式,下次小剧场有活动可以约着一起。
程巷也说不上什么心态,一躲三尺远。
远远听见陶天然对那姑娘说:“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礼貌,却冷淡的语气。
然后走到她身边来,问:“你躲什么?”
“啊?哈哈哈哈,我这不是怕影响你么。”
陶天然反而问:“我没影响你么?”
“嗯?”
“你不是每周要加一个姐姐的微信?”
哟,挤兑她。
程巷笑着摇摇头:“没有啦。”
两人在路灯下慢慢走着。程巷问:“为什么会上台念诗啊?”
“很意外么?”
“有一点。”程巷点头:“你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太像。”
陶天然顿了顿,方道:“因为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大约就只有,多读一些诗。”
她的视线在路灯下,落到程巷浓密的睫,纤长的指尖抬了抬,又克制的垂落回去。
程巷侧颊边痒痒的,这才发现自己的一缕碎发垂了下来。